周致远的理念深深打动了穆勒。但这位大师依然有顾虑，他担心昌明作为一家新公司无法将他极致的设计理念百分之百付诸现实。
“周先生，你的理念很美、很动人。”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惋惜，“但是艺术终究需要向现实妥协。”
“你画的这些线条太美了，也太……‘任性’了。”
他指着周致远草图上那一道为了追求极致光影效果而设计的、充满了复杂曲率变化的车身腰线，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这一条线，你知道它对生产工艺意味着什么吗？”
“它意味着你需要用到目前全世界只有德国舒勒和日本AIdA公司才能制造的、压力超过6000吨的超大型伺服冲压机！它意味着你需要用一整块没有任何拼接的超高强度钢板进行一次性的冲压成型，精度误差不能超过0.1毫米！”
“更意味着仅仅为了实现这一条线，你的单个车门覆盖件的成本就会比那些用传统工艺生产的竞争对手高出至少三倍！”
“我承认我很想和你一起去创造这个伟大的‘图腾’。”
他看着周致远，眼神变得无比诚恳，“但是我是一个设计师，我更是一个工程师。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艺术品而将你的公司拖入一个成本失控的无底深渊。”
“很抱歉，周先生。”
他缓缓坐回自己的椅子，像一个国王回到了他孤独的王座，“你的梦想很伟大。但以你们昌明这样一家刚刚起步的新公司，其工业能力和成本控制能力还不足以将它百分之百地付诸现实。”
这是一个最善意也最残酷的拒绝。
周致远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充满了对艺术的执着和对现实无奈的复杂情感。他知道是时候该拿出自己那张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王牌了。
他笑了。
笑得云淡风轻，却又充满了足以颠覆一切的强大自信。
“穆勒先生，”他缓缓走到穆勒面前，将自己的绘画板轻轻放在了他那张摆满各种价值连城艺术品的画桌上，“如果我能向您证明，我们昌明不仅有能力将您和我所有‘疯狂’的想法都变成现实。”
“并且能用一种您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它的成本控制在一个比您想象中还要低得多的范围内呢？”
穆勒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永远都胸有成竹的年轻人，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与一丝被激起的好奇。
“证明？”
“是的，证明。”
周致远微笑着将绘画板的屏幕转向了穆勒。上面是一个他早已让罗斌团队连夜赶制出来的“工业基石”系统的“演示界面”。
这个界面被伪装成了一个名为“昌明智能制造模拟系统（cm-ImS V1.0）”的公司内部软件。
“穆勒先生，”周致远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我邀请您现在就在这块画板上随心所欲地画出您心中那条最复杂的、最‘任性’的、您认为在现有工艺下最不可能被实现的车身曲线。”
穆勒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他看着周致远，又看了看那块充满了科技感的画板。他心中那份属于设计大师的骄傲的“好胜心”被彻底点燃了。
他不再犹豫，接过那支压感笔，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那只曾经创造了无数传奇曲线的、苍老而又稳定的手，开始在屏幕上疯狂地舞动起来！
他画了一条充满了巴洛克风格的S型曲线，繁复、华丽又带着几分神经质般的优雅！那条曲线在三维空间中不断进行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扭转、起伏和变化！它完全违背了所有已知的关于汽车钣金冲压的工程学原理！
“好了。”
当他画完最后一笔，他放下笔，靠在椅背上。
他像个出完了一道无人能解的世界级难题的数学家，看着周致远，脸上露出了一个“我看你接下来怎么收场”的玩味笑容。
然而，周致远只是平静地看着那条在他看来依旧充满了“破绽”的曲线，笑了笑。
然后，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一个代表着“开始模拟”的虚拟按钮上轻轻按了下去。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只见屏幕上那条看似“不可能”的曲线，瞬间被一道道充满了逻辑美感的红蓝交织的数字流所覆盖！
【曲线A段曲率变化过大，建议采用‘分段式热成型’工艺……】
【b段最小转折半径低于2mm，建议采用‘激光熔覆’补强……】
【最优冲压模具参数已生成，预计所需吨位：5800吨……】
【推荐钢材牌号：dp1180超高强度双相钢……】
【单件物料及工艺成本估算：168.5欧元……】
……
一个个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充满了“黑科技”气息的工程学术语和成本数据，如同瀑布般在屏幕上疯狂刷新着！
整个模拟过程从分析到计算，再到给出最终的、完整的解决方案，包含了模具参数、工艺流程乃至成本估算，只用了……
不到十秒钟！
画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汉斯·穆勒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最终结果。
这个结果比他自己最资深的工程团队用上一个月的时间进行反复计算机模拟都未必能得出的还要精准、还要完美。
他那只端着咖啡杯的手在空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啪嗒——”
一声脆响！
那只产自德国麦森皇家瓷器厂、价值上千欧元的限量版骨瓷咖啡杯失手滑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碎！
但他却毫无知觉。
他只是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雕塑，死死地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
那块屏幕正在向他展示着一个完全超出了他此生所有认知和想象的“未来”。
他那张一向如同岩石般冷硬而又骄傲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在这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如同见鬼般的煞白！
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软件，不是模拟。
那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现代工业体系的神迹！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过剧烈，他甚至带倒了旁边那个放着他珍贵手稿的画架。
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像个第一次看到飞机的原始部落土着，绕过那张巨大的画桌，几步就冲到了周致远的面前。他双手因为极度的激动和不敢置信而死死地抓住了周致远的肩膀！
“这……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利、扭曲，充满了不真实的颤音，“你……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周致远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为看到了“神迹”而充满了恐惧、狂喜和巨大困惑的蓝色眼睛，笑了。
“穆勒先生，”他的声音平静却又充满了如同魔鬼般的致命诱惑力，“我把它叫做‘一个能让所有疯狂梦想都变成现实的’……”
“……玩具。”
“现在，您有兴趣和我一起玩一个更大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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