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在宋家把外公一家齁得人仰马翻的惨痛经历，吕宋一这次在自家厨房可谓是如临大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往面汤里加一次盐、酱油或是其他调料，他都要用小勺舀起一点点，递给旁边经验丰富的帮厨阿姨，紧张兮兮地问：“阿姨，您尝尝，这个咸淡怎么样？够了吗？会不会太淡？”
那谨慎小心的模样，活像个初次下厨的小媳妇，看得一旁的奶奶忍不住捂嘴直乐，连向来威严的爷爷眼中也带了点笑意。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可能是吕家的盐比宋家的咸度低，这次端上桌的两碗排骨汤面，色泽清亮，香气扑鼻，味道竟然出乎意料地不错！面条筋道，汤头鲜美，咸淡适中。
爷爷奶奶尝了一口，都颇为意外地对视了一眼，随即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奶奶更是胃口大开，连连称赞：“嗯！不错不错！我们宋一真的长大了，这面做得有模有样的！”她竟然破天荒地又添了小半碗。
爷爷虽然没说什么，但也默默地把一大碗面吃得见了底，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认可。吕宋一看着空碗，心里刚升起一点小得意，就听到爷爷放下筷子，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味道是还行。不过下次回来，可以试着做点别的，我们也不能总吃面不是？”
吕宋一：“……” 得，这点刚冒头的骄傲小火苗，瞬间被爷爷一句话给浇熄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在厨艺这条路上，他还有漫长的、被“鞭策”的征程。
这一晚，他留宿在了老宅。晚饭后，爷爷把他叫到书房，照例询问他进入业务部这短短一段时间的感受和收获。
书房里檀香袅袅，气氛比下午面对吕振邦时缓和了许多。吕宋一收敛了平时的散漫，认真思考后回答道：“说实话，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部门里……闲人不少，整体氛围感觉竞争不是很激烈，甚至有点散漫。现有的考评制度似乎激励作用有限，有点‘大锅饭’的感觉，干好干坏差别不大，导致很多人缺乏动力。”他顿了顿，总结道，“业务部是公司的利润源头，是冲锋陷阵的部门。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一台没了润滑油、缺乏动力的机器，效率不高。我觉得，部门里的人，得动一动了。”
老爷子端着茶杯，静静地听着，心中暗暗赞叹。这才是他吕家继承人该有的眼光和格局！才去了不到半个月，就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直指核心问题。反观自己那个儿子，掌管公司这么多年，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对这些积弊视而不见。若不是宋一还太年轻，需要历练……他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带着点试探，故意说道：“哦？你不是因为知道业务部现在的经理是苏丽华的远方表亲，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吕宋一看着爷爷那明明心如明镜却偏要说着反话的样子，无所谓地耸耸肩，甚至带着点痞气：“您老要这么认为也行，就当我是看不惯苏丽华，想借机给她家亲戚找点不痛快，打击报复呗。反正她家亲戚占着位置不出力也是事实，我这也算为民除害，敢作敢当。”
老爷子被他这番歪理气得哭笑不得，无奈地用食指虚点了他几下：“你小子……”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对于接下来去投资部，有什么初步的想法？”
吕宋一换上一副苦瓜脸，开始“哭穷”：“爷爷，您这安排跨度也忒大了点吧？我刚从挣钱的部门体会到挣钱的辛苦和乐趣，您这就一脚把我踹到花钱的部门去了？就不怕我刚刚捂热的钱袋子，舍不得往外掏吗？”
老爷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在这儿跟我贫嘴！说正经的！”
看着爷爷翻白眼的“老顽童”模样，吕宋一心里觉得好笑，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说道：“我是觉得吧，这花钱也没什么太高深的门道，无非是评估、决策、投出去。但关键是，花出去的钱，怎么能让它翻着跟头地赚回来，这里面才有真正的学问和门道。说到底，投资部看似是花钱，终极目标不还是为了挣钱吗？只不过挣的是未来的钱，是风险背后的超额回报。”
老爷子听着他这套大白话理论，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你好歹也是正儿八经学过工商管理的大学生，怎么说起专业来跟菜市场讨价还价似的？咱们吕氏这么大的集团，让你说得这么‘朴实无华’？专业术语都就着饭吃了吗？”
吕宋一嘿嘿一笑，凑过去讨好地给老爷子捏着肩膀，耍赖道：“爷爷，话糙理不糙嘛！您就说，我这话说的，有没有毛病吧？”
老爷子享受着他的按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既然你觉得业务部有问题，那就把你认为需要怎么整改，做个具体的方案出来给我看看。我让底下人去落实。”
“好嘞！”吕宋一答应得异常爽快，甚至带着点小得意，“您放心，方案我早就做好了腹稿，等会儿就整理打印出来，拿给您过目！”
老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赞赏。这小子，不仅看到了问题，连解决方案都提前准备好了？这份主动性和前瞻性，果然是他吕正雄的种！像他！心里虽然满意得紧，但嘴上却还是习惯性地打击道：“现在就去拿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想出什么‘馊主意’来！”
这个夜晚，吕家老宅书房的灯光亮了很久。已经许久不过问具体公司事务的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拿着孙子那份虽然文风依旧带着点“吕氏特色”、但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措施大胆的改革方案，看得异常仔细。
他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或是点出其中的风险。
“你有刮骨疗毒的魄力，这很好。但是你看这里，你一下子要动将近一半的人，动作是不是太猛了？会不会引起部门震荡，影响稳定？”
吕宋一站在一旁，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却带着笃定：“爷爷，这不是还有您给我把关嘛！您经验丰富，帮我看看，哪些人是必须立刻清除的蛀虫，哪些人是可以观察、争取或者调岗的。我对他们的具体背景和能力细节，毕竟没有您了解得那么透彻。”
老爷子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了解？我怎么觉得，你连他们家祖上三代是干什么的，都快查清楚了呢？”他对自己这个孙子的能量和人脉，还是有所了解的。
吕宋一心里嘀咕，他那帮狐朋狗友，正经商业分析可能不行，但打听各种豪门秘辛、高管八卦那可是专业级别的。尤其是张柏，简直是个移动的信息库。不过他嘴上可不会承认，只是笑嘻嘻地装傻：“爷爷，瞧您说的，我是那么八卦的人吗？”
老爷子也懒得戳穿他，直接问道：“那按你的想法，说说看，哪些人必须马上动？哪些人可以缓一缓？”
吕宋一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那我就直说了，最终定夺当然还是得爷爷您来。”他接过方案，指着上面标记出的几个名字，一一阐述理由，谁能力平庸却占着关键位置，谁人浮于事还拉帮结派，谁有经济问题的嫌疑……说得头头是道，证据充分。
老爷子边听边点头，对他这份洞察力和准备功夫颇为满意。然而，当目光扫到名单最后，一个被额外添加、笔迹明显不同的名字时，他愣了一下。
“林晓？”老爷子疑惑地扶了扶眼镜，“这是谁？业务部的管理层名单里，好像没这号人物吧？”
吕宋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随即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吞吞吐吐却又一本正经地说：“嗯……她不是管理层，就是个普通业务员，新来的。但是，我觉得吧……她的性格和特长，可能不太适合业务部前线的工作。我看她……沟通能力‘突出’，比较注重外在……形象，或许调到公关部，更能让她……嗯，发挥所长，大放异彩。”
知孙莫若祖。老爷子看着吕宋一那故作镇定却眼神闪烁的样子，再结合这牵强得近乎可笑的“调岗理由”，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了。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拉长了尾音，眼中带着了然和戏谑的笑意。
看来，这个叫林晓的女业务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自己这个睚眦必报的宝贝孙子了。真是个斤斤计较的兔崽子……一点亏都不肯吃。老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哎，自己这大孙子，能力是没得说，就是这小心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聊完正事，夜已经深了。吕宋一回到自己那间许久未住的卧室，洗去一身疲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看着吴念的头像，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开始打字。
【念念，睡了吗？今天回老宅了，被我爷爷抓壮丁，讨论了半天公司改革方案，头都大了……还好，晚上我做的面，总算没再把谁齁进医院……】
窗外月色如水，吕宋一抱着手机，和电话那头心爱的女孩，分享着这个看似普通，却因为有了她而变得不同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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