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牛油火把在青铜灯台上噼啪作响,将吕布的身影投在毡帐上,随火光摇曳不定。
他刚送走於夫罗,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沉着被南匈奴人反复试探后压下的冷光。
便是这时,一声喊破开帐内凝滞的空气。
“将军!我有权力决定联盟的条件!”
那声音起初还带着些刚从昏沉中挣脱的沙哑,越到后面却越亮,像一把骤然出鞘的刀。
吕布敲击案几的手指顿住。他抬眼,看见那个被拘在帐中数日、总是缩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女子竟已站直了身子。
火光映亮她半边脸庞,那双此前总是低垂或游移的眼睛,此刻正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里面烧着一簇他从未见过的火。
“你?”吕布的惊讶只露出一瞬,便被一种审慎的玩味覆盖。
他身体微微前倾,盔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阿云身上吕布冷笑着说道:“你确定吗?”
阿云的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但她没有退缩,反而将下巴抬得更高了些说道:“将军若不信,可让我与哥哥於夫罗当面商议!我定能……定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
帐内一时只有火把燃烧的声响。吕布盯着她,仿佛要穿透这副突然鼓起勇气的躯壳,掂量其中藏着的真实份量。
良久,他嘴角缓缓扯开一点近乎残酷的弧度。
“好。”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本将军便给你这个机会。
若你哥哥给出的‘答复’不能令我满意……”他话未说尽,只留下帐内骤然冷下的空气和无声的威胁。
阿云被亲卫带着来到了於夫罗的军帐外,阿云深吸一口气,掀开於夫罗军帐的毡帘。
帐内弥漫着马奶酒和皮革混杂的气味,她的兄长正对着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哥哥。”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
於夫罗抬起头,眼中带着未散的思虑和一丝不耐说道:“你怎么来了?吕布放你回来的?”
“这不重要。”阿云快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案几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的看着於夫罗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今日必须给出确定的答复,给吕布一个准话。”
於夫罗眉头拧紧,习惯性地想要回避的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没有时间了!”阿云打断他,声音因急切而微微拔高,“哥哥,你还没看清吗?吕布的他是在对你施压,对你一步步的试探着你的底线!
我们今天若不能抓住他给出的这个机会,等他彻底失去耐心,或者更糟——等他判定我们在这场与须卜骨都侯的争斗中再无胜算,彻底落入下风时……”
她顿了顿,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到那时,他就不再是答应联盟的伙伴,而是扑上来撕咬的饿狼。
他会狮子大开口,提出的条件会将我们啃得骨头都不剩!我们现在给出的,是诚意;到时候被迫付出的,就是代价和屈辱!”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火盆里的炭火噼啪一声爆响。
於夫罗凝视着妹妹眼中从未有过的锐利和决绝,那里面映跳动着的不再是帐内的火光,而是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亮光。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了。
於夫罗的指节捏得发白,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结。
他何尝不知妹妹所言句句戳中要害?但那份沉甸甸的顾虑仍压着他说道:“阿云,你说得对…可如此条件,近乎割地赔款!父王…羌渠单于绝不会应允!这是向汉人示弱,是屈辱!”
“哥哥!”阿云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像一把小刀划开帐内沉闷的空气,“你看错了重点!吕布要的不是我们的土地,至少现在不全是。
他刚在此地立足,最看重的是他脚下这座军寨的安危,是他能否在并州站稳脚跟!”
她上前一步,指尖重重地点在案几上那张粗糙地图的某处说道:“我们不必动王庭根基。
只需答应他,将朔方郡外围三百里内的所有我们的部落,全部向北迁徙,给他让出一片缓冲之地。让他高枕无忧,不必日夜担忧枕畔有我们的人马。”
看到兄长眼中闪过一丝动摇,阿云立刻趁热打铁,压低声音说道:“光有地盘还不够,他吕布最缺什么?并州良马匮乏!
我们再奉上一批上好的战马,三千…不,五千匹!这既是诚意,也是实力!让他看到我们的价值,看到联盟能带给他的实实在在的好处,远胜过他与那须卜骨都侯虚与委蛇!”
阿云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於夫罗说道:“这不是屈辱,哥哥,这是以退为进,是用眼前的代价,换取他强大的武力支持,助我们碾碎须卜骨都侯!
父王要的是胜利,是能平定叛乱的功绩!只要我们赢了,谁会在意我们最初让出了多少草场,送出了多少马匹?
还有就是到那时候他须卜骨都侯所有的部落马匹也都是我们的”
於夫罗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眼中挣扎的迷雾终于被一股决绝的锐利所驱散。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地图卷起一角。
“好!就依你之言!”他声音沉厚,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我们不能坐等吕布将我们视作砧板上的鱼肉。这联盟,必须谈!”
但他随即蹙眉,看向阿云的眼神充满了政治上的考量后说道:“我们给出了草场,给出了战马,付出了如此代价…那妹妹,我们该向吕布要什么?
总不能白白将肥肉送到他嘴边,却空手而归。我们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才能对父王、对部落有所交代?”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目光灼灼,等待着阿云的答案。帐内一时安静,只余下火盆燃烧的细微声响,仿佛也在等待这个关乎部落未来的筹码。
阿云眼中光华流转,显然早已思虑周全。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不属于草原女儿的狡黠与务实。
阿云笑着说道:“哥哥,我们自然不能空手而归。吕布雄踞并州边郡,他手握着我们最紧缺的东西——盐铁和粮食。”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们给他安全的地盘,给他战马,他便需回报我们生存的根基。”
她向前倾身,指尖在地图上吕布势力范围的边缘轻轻一划后说道:“我们就和他谈…互市。”
“互市?”於夫罗眉头一动,这个提议似乎比他预想中单纯的索要馈赠更为高明。
“正是!”阿云语气笃定的说道:“我们请求他在边境开设固定的市集,允许我们的族人用丰饶的牛羊、马匹、皮毛,去交换汉地的盐、粮食、布匹,或许…还有少许的铁器。
这对吕布而言并非难事,甚至能繁荣他的边郡。但对我们——”
她的声音加重,透出至关重要的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意味着我们的部落再也不会因缺盐而无力,因缺粮而挨饿。
我们能用一个相对公平的、持续的方式,获得我们急需的物资,不再完全受制于天时和汉人的封锁。
这是长久的活路,比一次性的馈赠要有用得多!其次就是可以和他商讨一下带走一些盐和粮食其他的我们一概不要我们以退为进至于多少我们不提让吕布自己做决定”
她直视着於夫罗说道:“有了这条活路,我们才能更好地积蓄力量,去对付须卜骨都侯。这才是我们能向父王和部落们提出的、最实在、最有利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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