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吕布对着地图凝望良久,终是感到一阵深沉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
他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开,转身走向床榻,和衣而卧,沉重的甲胄也未卸下,不多时便发出了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沉入梦乡。
翌日,卯时。
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微露,军营还笼罩在一片清冷的寂静之中。
吕布已然睁开双眼,眸中毫无睡意,只有惯常的锐利。
他利落地起身,换下睡皱的衣袍,重新穿上那身玄色常服,虽无甲胄在身,依旧挺拔如松,不怒自威。
他走出军帐,深吸一口冰冷而清新的空气,就在帐前那片空地上,沉腰立马,开始演练拳法。
动作刚猛凌厉,破风之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仿佛一头苏醒的猛虎在舒展筋骨,驱散最后一丝睡意。
一套拳法打完,身上已微微见汗,气息却愈发悠长。
早已候在一旁的亲卫见状,立刻将准备好的温水端入帐中。
吕布返帐,就着温水快速洗漱完毕。
亲卫吕七端着水盆出去时,低声询问道:“将军,是否现在准备吃食?”
吕布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不费片刻,亲卫去而复返,端来的托盘上放着一大块炙羊肉、一碗浓白的羊奶以及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粟米饭。
吕布坐在案前,毫不客气地开始大快朵颐,吃得飞快却并不显粗野。
吃到一半,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头也不抬地对侍立一旁的亲卫吩咐道:“一会,按这个分量少一些,但肉切小些,同样备一份,给阿云姑娘送过去。”
亲卫似乎早已习惯将军偶尔对那女子的额外关照,面色不变,立刻躬身应道:“是,知道了将军。”
随即安静地退了出去。阿云在军帐中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帐外传来亲卫恭敬的声音:“阿云姑娘,将军吩咐给您送吃食来了。”
她被吵醒,揉着惺忪睡眼,拥着被子坐起身,朝着帐外含糊地应道:“哦…多谢,放在帐外就好,我自己会拿。”
帐外的亲卫依言将放着食物的木托盘轻轻放在帐门边的地上,道了声:“姑娘慢用。”
便转身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阿云又赖了片刻床,才不情不愿地披上外衣,趿拉着鞋,掀开帐帘探出身。
清晨的冷风让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弯腰端起那分量不小的托盘,嘀咕着说道:“这么早…谁吃得下这么多…他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女的?”
她将托盘端回帐内的小几上,看着里面内容颇为齐全的吃食喃喃道:切成小块的炙羊肉、温热的羊奶、喷香的粟米饭,甚至还有一小碟罕见的奶酪。
她眨了眨眼,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忍不住撇了撇,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自言自语地低声嘟囔道:“吕布这家伙…自己一天天醒来吃东西倒是真准时…连带着吵别人清梦也这么准时…”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小口地吃了起来。
羊肉烤得外焦里嫩,粟米饭蒸得恰到好处,羊奶温润暖胃。
她吃着吃着,原本那点被吵醒的小小怨气也就渐渐消散在食物的香气里了。
然而吕布这边正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食物扫荡一空,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他起身,径直走出军帐,朝着高顺的营帐方向走去。
来到高顺帐外,里面已有轻微动静。吕布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在帐外沉声问道:“伯平,可醒来了?”
帐内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帐帘被猛地掀开,高顺已然衣着整齐地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讶异说道:“大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他显然没料到吕布会在这个时辰亲自过来。
吕布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图说道:“闲着也是闲着。
想着去看看你新募的那些兵,集合起来,到校武场上让我瞅瞅。
顺便,也让他们吃点好的,宰些羊,熬点肉汤,算是我这个主将给的见面礼。”
高顺闻言,眼中闪过明了,立刻侧身让开说道:“大哥稍待片刻!”
他转头对帐内候命的亲卫快速下令,“立刻去新兵营,传令所有新兵,即刻前往校武场集合!不得有误!”
“是!”亲卫领命,飞奔而去。
高顺这才对吕布道:“大哥,我与你一同前往。”
清晨的寒风中,几百名新招募的兵卒被匆忙集合在校武场上。
他们大多衣衫单薄,脸上还带着懵懂和尚未褪去的睡意,队伍站得歪歪扭扭,不少人冻得微微发抖。
底下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说道:“天都没亮透…肚里还没食呢,这么早集合起来是要干啥呀…”
旁边一个稍微机灵些的连忙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噤声!你没看见昨日吕布将军带着飞骑回营了?搞不好就是将军要训话!”
正说着,就见一队亲兵簇拥着两人大步走来,先前说话的那两人立刻闭紧了嘴巴,努力挺直了腰板。
吕布与高顺一前一后走上简陋的木台。
吕布目光如电,扫过台下这群乌合之众,虽未披甲,但那身玄色衣袍和不怒自威的气势已足以让所有窃窃私语瞬间消失,校场一片寂静,只剩下寒风刮过的声音。
吕布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炸响在每个人耳边:“今日早晨把大家集合起来,办三件事!”
吕布伸出第一根手指说道:“第一,某家想看看,高都尉这几日操练你们,到底练出了几分模样!”
接着,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紧张又好奇的脸说道:“第二,让你们都认认脸!
记住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吕布,吕奉先!”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着的惊呼和吸气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敬畏、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有人极小声道:“他就是吕布将军?…看着好生年轻威猛…”
吕布仿佛没听到那些议论,伸出第三根手指,声音更加高昂说道:“第三!让伙夫给你们准备了热乎乎的羊肉汤!给你们这些新崽子们打打牙祭,暖暖身子!”
提到肉汤,台下新兵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少,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吕布却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笑意,问道:“知道为啥只给你们喝汤,不给肉吃吗?”
台下沉默了片刻,才有几个胆子稍大的稀稀拉拉地回答道:“…不知道,将军…”
“因为!”吕布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炸雷,“你们现在,还他娘的不是一个真正的兵!没上过阵,没见过血,没砍过胡虏的脑袋!就只能喝汤!”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下,让不少新兵露出了不服气的神色。
底下突然有人梗着脖子喊了一句喊道:“…我要吃肉!”
吕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豪迈大声说道:“想吃肉?是好事!是汉子就该想吃肉!但肉在哪?”
吕布猛地抬手,指向云中郡城外的方向说道:“城外的鲜卑人部落里,有的是肥羊壮牛!想吃肉,怎么办?”
“抢他们的!”这次,回应的人多了起来,声音也整齐了不少,带着被激起的血性。
“只说对了一半!”
吕布厉声打断他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说道:“光想着抢,你们抢得过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鲜卑胡骑吗?
到时候肉没吃到,自己先成了野狼的口粮!
要想抢到肉,吃得安稳,你们就得先把自己练成铁,练成钢!练得比他们更狠、更快、更强!
只有在操练场上流够了汗,将来在野战场上才能少流血,才能保住性命,才能抢回牛羊,大块吃肉!”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台下那些眼神逐渐变得火热、呼吸变得粗重的新兵,声音沉缓却充满力量喊道:“所以,今天,本将军请你们喝汤!是希望有朝一日——”吕布猛地一挥手臂,“你们能请本将军吃肉!
吃你们自己从鲜卑胡虏手里抢回来的肉!有没有这个志气?!”
“有!!”
“有!!”
台下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参差不齐却异常热烈的吼声,新兵们脸上的迷茫和畏缩被兴奋和渴望取代,一个个涨红了脸。
吕布满意地看着这群被点燃的新血,最后喝问道:“那你们现在,该怎么办?!”
“好好训练!!!好好训练!!!”
这一次,几百人的吼声汇聚在一起,变得整齐而响亮,震得清晨的空气都在颤动。
吕布看着台下那群被激得嗷嗷叫、眼巴巴望着伙食方向的新兵,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侧过头,对身旁的高顺简单吩咐道:“伯平,给他们分汤吧。”
“是,大哥。”高顺抱拳领命,向前迈出几步,来到台前边缘。
他面色沉静,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翘首以盼的新兵,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道:“将军有令——!”
他抬手示意早已在台下准备多时的陷阵营伙夫队伍说道:“开始打饭!每人,羊肉汤一碗!干粟米饭一碗!排队领取,不得喧哗争抢!”
命令一下,早已架起大锅、汤勺在手的伙夫们立刻行动起来。
浓郁滚烫的肉香伴随着蒸汽更加猛烈地弥漫开来,瞬间抓住了所有新兵的注意力。
虽然刚刚被激起的血性还在胸腔里鼓荡,但肠胃显然更诚实地面向了眼前实实在在的食物。
在新兵军官和陷阵营老兵的维持下,队伍开始缓慢却有序地向前移动。
一个个新兵伸出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接过伙夫递过来的、盛得满满当当的粗陶碗。滚烫的汤碗烫得他们龇牙咧嘴却舍不得松手,碗里能看到零星的羊肉碎和油花,对于这些大多出身贫寒的新兵来说,已是难得的美味。
另一只手则接过那碗扎实的、能顶饿的干粟米饭。
校场上很快响起一片唏哩呼噜的喝汤声和狼吞虎咽的咀嚼声。
新兵们或蹲或站,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全都埋头对付着碗里的食物,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暖意,先前清晨集合的怨气和寒意似乎都被这碗热汤驱散了。
吕布站在台上,双手抱胸,默默地看着台下这热火朝天的进食场面,目光深沉,不知在思索什么。
高顺则在一旁,仔细关注着分发的秩序,确保每个人都领到应有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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