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狂欢仍在继续,空气中弥漫着肉香与欢呼声。
吕布与郝昭从高台上走下,并未停留享受这热烈的气氛。
吕布对郝昭低声道:“伯道,让伙夫将剩下的二十只炖羊,连同那些肉汤,全部装车。
你再点一队可靠士卒押运,随某来。”
他又对身旁的亲卫道:“去飞骑中,找几个通晓匈奴语的过来。”
“诺!”两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
吕布翻身上马,郝昭紧随其后,一队押运着羊肉和肉汤的士卒,以及几名通晓匈奴语的飞骑,跟着他们。
朝着塞城角落那片看管更为严密、气氛截然不同的匈奴俘虏营行去。
俘虏营外围有重兵看守,栅栏内,许多匈奴俘虏正蜷缩在简陋的窝棚里取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沉闷的气息。
他们看到吕布这一行人马,尤其是那飘着肉香的车驾,纷纷抬起头,眼中露出惊疑、戒备,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
吕布勒住马,对看守的军官下令说道:“把他们都叫出来,集合。”
军官得令,立刻带人呵斥着,将俘虏们全部驱赶到营帐前的空地上。
这些匈奴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茫然又恐惧地看着马上的吕布。
吕布对那几名通晓匈奴语的飞骑点了点头。
飞骑上前几步,用匈奴语大声喊话,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吕布端坐马上,目光冷峻地扫过这群俘虏,声音通过翻译清晰地传递过去说道:
“你们也都看到了,闻到了吧?这是肉!是热腾腾的肉汤!”
他指着那几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车驾,继续说道:“本将军今日来,不是来羞辱你们,是来给你们指两条明路!”
“第一条路:从今日起,老老实实干活,听从指挥,不再偷奸耍滑!待这座雄城彻底建成之日,我便革除你们的俘虏身份,还你们自由!
不仅你们,你们的妻子、儿女,也可以登记入册,成为大汉的编户民,从此不再是任人驱使的奴虏!”
“第二条路:继续磨蹭怠工,阳奉阴违!那么,等城修好了,你们也别想走!
统统给老子发配去修路!去开矿!去最苦最累的地方,直到累死为止!”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和滚烫的肉汤,同时砸向这些俘虏。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吕布最后指了指那二十只羊和肉汤说道:“这次,这些肉和汤,全都赏给你们!让你们也尝尝油腥味。
但从下次开始,是想继续吃肉喝汤,还是想以后这辈子都继续啃冰冷的硬饼子喝凉水——”
他猛地提高音量,如同惊雷炸响说道:“给你们一夜时间,自己考虑清楚!生与死还是从新开始。”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郝昭示意了一下。郝昭立刻下令说道:“把羊肉和肉汤分发下去!” 士卒们开始将食物搬下车。
吕布和郝昭转身离去,在一众匈奴俘虏复杂无比的目光注视下——那目光中有难以置信,有对食物的渴望,有对未来的恐惧,更有深深的挣扎——带着人马离开了俘虏营,将选择的难题和食物的诱惑,留给了他们自己了。
郝昭跟在吕布身后,看着前方龙行虎步的背影,终于还是没忍住,快走几步与吕布并肩,压低声音问出了心中的巨大疑惑不解的说道:“将军,末将…末将有一事不明。
犒赏我军士卒工匠,激励士气,末将完全理解。可…可为何还要将那般珍贵的肉食,分予那些匈奴俘虏?
他们本是敌虏,供给饭食不至饿死已属仁至义尽,如此厚待,只怕反而会助长其气焰,令其不知敬畏。”
吕布闻言,并未立刻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脚步未停,侧头看了郝昭一眼,目光深邃说道:“伯道有此疑问,实属正常。走,先随我回军帐,此事我与你细说。”
(军帐内)
回到温暖的军帐中,亲卫奉上热汤后便退至帐外。
吕布解下披风,坐在主位,示意郝昭也坐下。
他喝了一口热汤,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伯道,你只看到我给了他们二十只羊,一些肉汤,却可曾算过,这区区二十只羊,能换回何物?”
他不等郝昭回答,便伸出一根手指道:“其一,换他们暂时安稳,少生事端。
热食入口,能暂暖其心,消弭些许怨气,让他们知道,听话干活,便有好处,而非一味鞭笞压迫。
如此,可省去你多少看守弹压的精力?可减少他们多少暗中破坏、逃亡的风险?”
接着,他伸出第二根手指道:“其二,换他们更快、更卖力地干活。
今日之肉,便是明日之鞭。他们尝过了肉味,便会念念不忘。
想要再吃,便得拿出更多的力气,干出更多的活计来换!这比皮鞭驱策,有时更为有效。
尤其某最后那番话,给了他们两条路,一条人间,一条地狱。
这顿肉,便是让他们看清人间门口是什么样的,你说,他们会不想拼力往里挤吗?”
吕布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说道:“其三,亦是分化瓦解。俘虏之中,岂会铁板一块?
有人得了好处,便会心生侥幸,便会主动顺从,甚至为了下次还能得到好处而监督他人。
如此一来,他们内部便难以团结一致与我等对抗。管理起来,岂不更容易?”
最后,他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冷酷的算计说道:“其四,伯道,你要知道,这些俘虏,将来若是驯服了,便是最好的劳力、甚至是兵源。
若一味苛待,使其心怀怨恨,即便日后编户,亦是隐患。
略施小惠,若能换得其归心,岂不胜过万千杀戮?这二十只羊,不过是抛出的饵料罢了。”
他放下陶碗,总结道:“所以,伯道,看事不可只看眼前。
予其小利,是为谋其大力,控其心志,绝其祸患。这账,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郝昭听完吕布这番深入透彻的分析,茅塞顿开,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和深深敬佩的神情,起身拱手道:“将军深谋远虑,思虑之周详,末将远不能及!末将受教了!”
他这才明白,那二十只羊背后,竟藏着如此多的算计和深远意图。
然后吕布又问道:伯道现在这青盐泽存盐还有多少?郝昭听到吕布问及盐产,神色一正,显然对此关键数据了然于胸。
他略一沉吟,便清晰有力地回禀道:
“回将军!自上次严氏商行运走两千石存盐后,末将丝毫未敢懈怠,日夜督促盐工,改进掘井、引卤、煎炼之法。
如今,得益于人手补充充足,加之朔北气候虽寒却多晴多风少雪,利于晒卤(利用风和阳光初步浓缩卤水),眼下青盐泽月产新盐,已能稳定在三千五百石左右!”
他顿了顿,继续汇报库存,语气中带着几分踏实说道:“至于现存新盐,因这月余产出的盐。
除部分就地供应筑城军民食用外,并未大规模外运,如今盐仓之中,已再度积存有三千八百余石,且皆是新近产出、品质上乘之盐!”
这个数字显然比吕布预期的要好。
郝昭并未停顿,接着展望道:“若后续天气持续晴好,并再增添些熟练盐工,末将有信心,在开春之前,将月产提升至五六千石!
届时,不仅能满足边郡军需,更能源源不断供给将军说的平准舍,换取粮草。”
吕布听着郝昭的汇报,非但没有露出满意的神色,反而缓缓摇了摇头,手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吕布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视郝昭,声音沉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说道:
“伯道,三千五百石…甚至你所说的五六千石…还远远不够。”
吕布顿了顿,加重语气,“就算五千石也不够!”
这话让郝昭心头一凛,他自认为产量提升已算显着,没想到距离将军的期望竟仍有如此大的差距。
吕布站起身,走到帐内那幅粗略的青盐泽地图前,手指点向标注着盐井和盐灶的区域说道:“我们的眼光,不能只盯着眼前这点军需和平准舍的兑换。
你要往远了看——明年开春后的建起的互市城,需要大量的盐作为硬通货;一旦打开,需求将是海量的。
更遑论将来若有用兵之时,盐更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和财政来源!”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郝昭,提出了一个具体的、突破性的改进方案说道:“我有一想法,或可大幅提升产盐速度及稳定性。
伯道,你可即刻下令,让匠人有一部分人暂停部分次要工事,集中铁匠和工匠,全力铸造一批又大又深、受热更快的煮盐大铁锅!”
他走到帐口说道:“同时,不要再单纯依赖砍伐柴薪煮盐!那太慢,且受天气地形制约。
我会命人多制石涅饼(煤饼)!那东西耐烧,火力远胜木柴,取材极易!让他随严氏商行的车队前来。”
他的话语充满了决断力说道:“以石涅饼为燃料,用新铸的大锅日夜不停地煮盐!
如此,一则可极大加快煮盐的速度,火力猛,锅具大,出盐自然更快。
二则,即便是在阴雨、风雪天气,无法依靠日晒浓缩卤水之时,亦可照常生产,完全不受天气影响! 这将使产盐不再看天吃饭!”
吕布最后重重一拍地图说道:“此法若成,产盐量必能数倍于今日!伯道,此事关乎大局,需你立刻全力督办!可能做到?”
郝昭听着这大胆而极具可行性的方案,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方才的些许气馁一扫而空。
他猛地抱拳,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说道:“将军妙策!末将怎就未曾想到!如此一来,产盐之速确可倍增!
末将即刻就去安排,明日便调集所有可用匠人,先全力铸锅、砌起盐灶!尝试一下这煮盐法,定不负将军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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