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吕布从军营回到府中,步履生风。
他径直走入客厅,午后暖阳透过窗棂,恰好洒在临窗的书案前。
只见严夫人正俯首案前,纤手握着一支狼毫笔,在一卷摊开的绢帛上奋笔疾书,神情专注,连他进门的动静都未曾察觉。
几缕青丝垂落额前,也顾不得拢起。
吕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与疼惜。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忽然伸出双臂,不由分说地便将她从坐席上拦腰抱了起来!
“呀!”严夫人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手中的笔“啪嗒”掉在绢帛上,染开一小团墨渍。
她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臂膀,回头看清是他,脸颊瞬间飞红,又羞又急地嗔怪道:“快放我下来!这青天白日的,让下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吕布却朗声大笑,将她搂得更紧,非但不放,反而抱着她在原地转了小半圈,才低头凑近她通红的耳畔,语带戏谑,声音却低沉温柔的说道:“怕什么?我在自己家中,抱自己的夫人,天经地义!”
吕布目光扫过案上墨迹未干的绢帛,问道:“告诉我,这般专心,在写画些什么?”
严夫人挣扎不得,只得由他抱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书案说道:“还能做什么?不正是为夫君筹划那八百飞骑的赏赐细则么!
妾身正在核算各营上报的军功簿,要依斩获、先登、陷阵等不同功劳,拟定赏格的差异,务求公允,免得将士们有所怨言。”
她语气虽带着嗔意,眼神却清澈认真,显然已将此事放在心上。
吕布闻言,笑容微敛,低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吻,语气变得郑重而充满信赖:“有夫人如此,实乃吕布之幸,亦是并州边郡将士之福。
此事交由夫人,我放心。” 他这才小心地将她放回坐席,自己则拉过一张胡椅坐在她身侧,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卷绢帛,“来,与我细细说说,你这赏格是如何分派的?”
午后阳光温暖,客厅内,夫妻二人并肩而坐,低声商议的声音与窗外偶尔的鸟鸣交织在一起,严肃的军国大事,在此刻也染上了几分家的温情
吕布听完严夫人条理分明的赏格,眼中精光暴涨,猛地一拍大腿,赞道:“好!夫人所拟,层次分明,公允妥当!这基础赏赐,便依此定夺!”
他随即起身,在案前踱了两步,仿佛已看到将士们领赏时的欢腾景象,转身又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要让部下切实感受到实惠的豪气说道:“此外,我还想,正值寒冬,不如再给每人添些实实在在的用度!” 他屈指数算,声音洪亮说道:
“每人再加:肥羊两只,御寒滋补;硝制好的羊皮两张,可做褥垫靴帽;还有,”他特别强调,“咱青盐泽出的上等精盐,每人三斤!让弟兄们吃的饭菜有滋有味!”
他看向严夫人,目光热切说道:“这些物件,可比钱帛有用的多,都是立马能用的好东西!夫人觉得,这般添头,可还使得?库中能否支应?”
严夫人闻言,迅速心算,眼中亦泛起笑意说道:“夫君此议,体贴入微,将士们必定感念!”她点头道,“两只羊、两张皮,虽显丰厚,然并州牧场今年匈奴几战牛羊缴获颇丰,今年牛羊繁育得法,军屯羊群数目可观,抽调一千六百头羊、一千六百张皮,绝无大碍。
至于青盐泽精盐,更是我自家产出,三斤之数,到正日商行还能拉回两次盐盐货绰绰有余!”她稍作停顿,提醒道:“只是需吩咐下去,宰羊分肉、分发盐皮之事,须得安排有序,免得场面混乱。”
“好!”吕布大手一挥,“那便这么定了!此事宜速办,就在庆功宴前,将这些赏赐一并分发下去!让将士们过个肥年!”
吕布见赏赐大事已定,心中畅快,目光落在严夫人略有红晕的脸上,想起昨夜与崔质(文实)的彻夜忙碌,心中涌起一股体恤之情。
他伸手轻轻握住夫人的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说道:
“夫人,赏赐细则既已定下,后续琐事还需劳你费心安排。另外,一会儿你吩咐下去,让厨下多备些好酒好菜。”
他顿了顿,眼中带着郑重,“待此件事了,我亲自去文实府上一趟,请他过府用晚膳。
昨日他与我在书房熬到卯时,耗神费力,定要好好给他补补元气。”
严夫人闻言,眼中立刻浮现出深以为然的神色,她反手握住吕布的手,语气温柔却坚定说道:“夫君放心,文实先生乃夫君臂助,更是并州栋梁,妾身晓得轻重。”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脸上露出当家主母的沉稳与周到,“妾身这就亲自去厨下安排,定备几味温补可口的菜肴,再烫一壶好酒,等文实先生过来。夫君快去快回,莫让先生久等。”
吕布见夫人如此明理体贴,心中暖意更盛,点头道:“有夫人操持,我自然放心。” 他转身便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准备亲自去请崔质。
严夫人目送他离去,也即刻转身走向后院厨房,心中已开始盘算着该炖何种补汤,备哪些时令菜蔬,既要可口,更要滋补,务必要让那位为并州大业殚精竭虑的谋士,感受到府中诚挚的关怀。
这顿晚膳,已不只是一餐饭,更是凝聚人心、体恤贤臣的重要一环。
吕布大步流星,不多时便来到崔质府邸门前。
府门虚掩,他径直推开,穿过小小的庭院,只见崔质正蹲在院中一角的石阶旁,身边散落着几件木匠工具,手中专注地摆弄着一个形制奇特的木架,那木架似车非车,似犁非犁,上面还带着几个精巧的漏斗和排管。
听到脚步声,崔质猛地回头,见是吕布,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事,起身拍去袍服上的木屑,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说道:“将军?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
吕布哈哈一笑,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却好奇地落在那件奇特的木器上说道:“我来,是邀你过府用晚膳的。
你嫂子(指严夫人)亲自下厨,备了些酒菜,说是要给你我好生补补昨日熬神的亏空。”
他语气随和,带着家人般的亲切,随即用脚尖轻轻点了点那木架,问道:“文实,你这是在捣鼓什么新奇物事?”
崔质闻言,脸上顿时焕发出一种专注而热切的光彩,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木架,如同展示珍宝般递到吕布面前:“将军来的正好!
此物名为‘耧车’(lou),乃是播种的利器!” 他指着上面的构件,语速加快说道:“您看,这漏斗盛种,排管分行,以畜力牵引,一人一牛,一日便可播种数十亩地,且行距、深度均匀,远胜人工手播!”
他越说越兴奋,手指在精巧的机关上比划说道:“质正在尝试改进这排管的开合,若能成,播种更精准,出苗率必能大增!
将军,若能在并北推广此物,明年春耕,速度与效率将提升何止数倍!军屯民田,皆可受益,此乃固本增粮之要器啊!”
吕布起初只是好奇,越听神色越是郑重,他蹲下身,仔细审视着那结构精巧的耧车,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伸手抚过光滑的木料,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机与力量。
片刻,他猛地抬头,重重一拍崔质的肩膀,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赞赏与激动说道:
“好!文实!好一个‘固本增粮之要器’!” 他站起身,大手一挥,“此事关乎我并州根本,比任何军功赏赐都更为紧要!
走,先随某回府用膳,席间你与我好好分说这耧车之事!需要什么工匠、木料、钱粮,尽管开口!我全力支持!”
他拉着崔质便往外走,心中澎湃不已。他仿佛看到,若是来年春天,广袤的并北前套平原野上,耧车成行,播下希望的种子,那将是比任何一场胜仗都更坚实的根基。
这位谋士,不仅通晓军政,竟连这等利国利民的农器也如此精通,实在是他吕布之福,并州之幸!
暮色渐浓,吕布携着崔质回到府中。刚踏入庭院,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从厅堂飘来。
只见厅内灯火通明,中央的食案上已摆好了几样精致小菜、一鼎热气腾腾的炖肉,旁边还温着一壶酒。
严夫人正指挥着婢女布菜,见二人进来,脸上立刻绽开温婉的笑容。
“文实先生到了,快请入席。”她迎上前,声音柔和。
吕布心情极佳,拉着崔质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客位坐下,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朗声笑道:“夫人辛苦了!文实,来来来,快坐下!今日你嫂子亲自下厨,这炖肉的香气,我在院子里就闻见了,定要多吃几碗!”
他亲自执起酒壶,为崔质斟满一杯温酒,又给自己满上,举杯道:“昨日熬神,今日又见你为耧车费心,这一杯,我敬你!”说罢,一饮而尽,尽显豪迈。
严夫人也在一旁布菜,将最好的肉块夹到崔质碗中,温言道:“先生莫要拘礼,多用些。夫君常言,先生乃并州柱石,切莫劳累过度。”
厅内烛火摇曳,酒香肉热,一派温馨融洽。
然而,吕布虽热情劝酒布菜,目光却不时灼灼地看向崔质,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那能提升数倍春耕效率的耧车之上。
这家宴,既是体恤,更是另一场关乎并州根基的重要议事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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