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听完严夫人那番鞭辟入里的补充,眼中精光暴涨,他猛地一拍食案,震得杯盏轻响,豪迈的笑声在厅内回荡说道:
“好!夫人之言,深得我心!文实之策,根基已固!” 他霍然起身,身躯挺拔如松,目光如炬,扫视二人,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说道:
“此事便如此定夺!文实,”他看向崔质,指令清晰明确,“你即刻将方才所议的耧车改进细则、夫人所提的分步推行、标准制造诸策,一并详细记录于册,形成章程!”
他大手一挥,气势磅礴,展现出雷厉风行的统帅作风说道:
“明日一早,我便亲自下令匠造处,精选熟谙木工、铁艺的巧匠十人,悉数归你调遣! 所需木料、铁器、牛角等物,开放府库,任你取用!”
他走到崔质面前,重重一拍他的肩膀,目光灼灼的说道:
“耧腿如何活动方能紧固不晃?排种口的光滑度与角度如何把握?深浅调节的卡槽怎样才既灵活又耐用?
这些具体而微的难题,文实,你放手去试!我要的,是来年春耕时,能在我并州田垄上切实奔跑的利器!
此间所有关节、所有花费,我一力承担,鼎力支持!”
最后,他端起酒杯,朗声道:“来,满饮此杯!预祝我并州来年,五谷丰登!”
严夫人见状,含笑为二人斟满酒浆。吕布的承诺,如同金石掷地。
吕布言罢,见崔质神色间仍带着技术者常有的、对细节的执着与一丝恨不能亲手雕琢的焦虑,他朗声一笑,语气转为一种基于深厚信任的沉稳开导。
吕布抬手虚指北方,目光悠远,仿佛已看到那片沃野上的景象说道:
“文实啊,”他声音洪亮,带着回忆与肯定,“你且想想,今年你我苦心设计的那龙骨水车,当初不也是这般,从图样到每一个榫卯,皆由你一一推敲定稿?”
他收回目光,灼灼地看向崔质,语气充满了成功的实证力量说道:
“可如今,那数百架庞然水车,已巍然屹立在我五原郡前套平原的渠首之上!等春日耕作时渠水奔流,日夜不息,灌溉良田何止万亩!此乃你之大功!”
他向前一步,恳切地拍着崔质的臂膀,如同一位兄长在点拨最得力的臂助说道:
“此番耧车改进,亦然!” 他语气斩钉截铁,“你之要务,在于定下章程、绘就精图、立下标准!此乃头脑之功,无人可替!
至于具体打造、尺寸拿捏、木料选配,”他大手一挥,尽显统帅气度,“尽可交付那些熟练工匠!你只需总揽其成,督察其质,而非陷于刨锯斧凿之间!”
他最后端起酒杯,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
“我要的,是来年春耕之时,能有三十具精准可靠的新耧车驰骋于田垄之间!
文实,你掌舵,匠人造船,各司其职,方能成此大业!来,满饮此杯,愿此利民之器,早日问世!”
吕布这番话,既以水车的成功点燃了崔质的信心,又清晰地划定了其作为总设计师的职责边界,将他从琐碎事务中解放出来,专注于最关键的技术决策与标准制定。这是信任,更是卓越的领导艺术。
崔质闻听吕布一席话,尤其是那“前套平原上巍然屹立的水车”如晨钟暮鼓,敲醒了他沉溺于细节的执念。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恍然,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脸上浮现出既惭愧又振奋的神色。
他猛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吕布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却清晰无比的说道:
“将军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是质……是质着相了!” 他直起身,目光变得清明而坚定,一扫之前的焦虑,“将军所言极是! 质终日纠缠于榫卯尺寸,却忘了为将者当运筹帷幄,为匠者当执掌方圆。凡事确不必,也不能,事事亲躬!”
他语气转为一种豁然开朗后的沉着说道:
“质当谨记将军教诲:总揽其成,督察其质,立规立矩,方是根本。
这耧车改进,质必先定下万全之策、精确之图,使工匠有章可循,而后执尺巡视,验其优劣,方能事半功倍!”
吕布见崔质一点即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豪迈地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好!文实能如此想,我便放心了!来,满饮此杯!”
崔质举杯一饮而尽,眼中已燃起新的火焰,那是对宏观掌控的领悟,更是对即将展开的革新事业的澎湃信心。
宴席的气氛,因这心智的豁然开朗,而变得更加热烈与和谐。
吕布见崔质心结已解,豪迈地大笑一声,亲自为他斟满酒杯,目光却变得更加深远。
他放下酒壶,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案几上粗略地划出一道蜿蜒的曲线,声音沉浑而充满雄心勃勃的说道:
“好!文实能如此想,五原农事革新,我便高枕无忧矣!” 他话锋一转,手指重重地点在“河流”北岸一片虚划的区域,“然,文实之才,岂可仅固于一隅?
待此间耧车改制步入正轨,五原春耕安排妥当之后,我还有更要紧之事托付。”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崔质,语气带着不容推拒的倚重的说道:
“我想要你抽出身来,随我一同前往云中郡!”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开拓者的气魄,“云中郡地处前套平原上游,水草丰美,潜力巨大,却因连年动荡,农事荒废已久。
伯平(高顺)长于军伍,疏于农桑,正需你这样的干才前去指点规划,因地制宜,将农具、渠堰、屯田诸事一一理顺!”
他的手指在“河流”两岸之间用力一划,仿佛要将其融为一体说道:
“我所图者,非止一城一地之粮秣。” 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是要让文实你助某,将五原、云中两郡之力拧成一股绳,把这千里前套平原,变成我并州军取之不尽的粮仓!
届时,五原郡之麦浪,北接云中郡之粟海,此地方为真正可攻可守的基业!然后前套平原稳则后套平原则可徐徐图之。”
他端起酒杯,向崔质郑重举起说道:
“此事非文实不可为!我全仰仗你了!来,满饮此杯,预祝我并州北疆,沃野千里!”
崔质闻言,心潮澎湃,深知此任之重,远超改良一器一物。他肃然起身,举杯过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的说道:“将军如此重托,质虽才疏学浅,敢不竭尽驽钝,以报将军知遇之恩!必使前套沃土,尽为将军所用!”
吕布一番擘画,将云中郡的军政农事安排得清晰透彻,心中块垒尽去。
他见大事已定,便举杯将残酒一饮而尽,随即大手一挥,仿佛将方才的宏图暂搁一旁,神色转为一种对时令更迭的敏锐关注。
他看向崔质,语气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好!云中郡之事,便如此定策!文实,”他屈指敲了敲案几,节奏分明,“待此间耧车改制章程初定,工匠依样开工之后,你我便即刻动身,北上云中郡!”
他目光锐利,心中已有清晰的时间算计:
“此去云中,不必久留。你我联手,快刀斩乱麻,助伯平(高顺)将农事章程、屯田规划立下根基即可。”
他言语间透出对高顺执行力的绝对信任,“具体施行,交由伯平足矣。”
随即,他话锋一转,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映出几分对特殊时节的考量说道:
“算算时日,此行往返,加上理顺云中农政,所需不过旬月。”
吕布收回目光,看向崔质,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务必赶在腊祭之前返回五原!”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疏忽的郑重的说道:
“莫要忘了,正日(正月初一)将至!此乃并州军民辞旧迎新之大节,亦是某与民同乐、宣示恩泽之良机。
庆功、赏赐、宴饮,乃至来年农桑之布告,皆需提早筹备。”
他最终一锤定音说道:
“故而,云中之事,速战速决。归来后,你我之要务,便是将这五原郡的‘正日’,办得红红火火,让将士百姓皆能感念新政之惠!文实,可明白?”
崔质闻言,立刻领会了吕布在军事农政之外,对于凝聚人心、彰显正统的深意,肃然应道:“质明白!定不负将军所托!”
正当吕布与崔质就云中郡农事与返回日程敲定方略、言谈愈发热切之时,严夫人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步履轻盈地走入厅堂。
她将汤盏轻轻放在吕布面前,耳中听得二人仍在滔滔不绝地讨论“章程”、“时日”,不由得微微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她伸出纤指,轻轻点了点吕布的手臂,声音温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打断说道:
“夫君——” 这一声拖得微长,带着些许嗔怪,“方才还说让文实先生好生用膳补身,怎的自己说起公务来,就又收不住缰了?”
她眼波流转,扫过案上几乎未动的菜肴,“你看看,这汤都快凉了,菜也没动几筷。”
说罢,她不再理会吕布那被打断后略显讪讪的神情,转身执起公筷,笑容和煦地替崔质布菜,将一块嫩滑的炖肉和几箸鲜蔬夹到他碗中,语气真挚而体贴的说道:
“文实先生,莫要理会他。你连日辛劳,快多吃些。这汤是妾身用党参、枸杞细细熬的,最是温补,多用一碗,驱驱寒气和疲乏。”
她这一番举动,自然而然地截住了公务话题,将气氛重新拉回了温馨的家宴氛围之中。
吕布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摸了摸鼻子,朗声大笑起来,从善如流地端起汤碗说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听夫人的,先用膳!文实,动筷!”
崔质连忙欠身致谢,心中暖意融融,依言专心用餐。
严夫人则含笑坐在一旁,时而为二人添汤布菜,厅堂内复又充满了轻松自在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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