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尖锐的警报如同淬火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基地沉睡的黑暗。阎非的双眼在警报响起的第一声便已睁开,黑暗中瞳孔如猛兽收缩。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迷彩作训服早已在睡前以最利于快速穿戴的方式叠放在床头——裤管套着靴筒,上衣反盖其上。黑暗中肌肉记忆主导一切,蹬靴、套衣、系扣、扎腰带,动作流畅得如同精密机械联动。三十秒,他已如标枪般立在宿舍中央,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短促的提醒:“时限五分钟!”
门被拉开,凌晨凛冽的空气涌入。阎非的身影第一个没入走廊昏暗的应急灯光里。紧随其后,任淼如同他投下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跟上,步伐精准如同丈量过距离。张扬骂骂咧咧地撞开邻床挡路的背包,第三个冲出,闫科宸则像一道计算过的轨迹,几乎与张扬同时挤出门框。
当阎非第一个踏上操场冰冷的混凝土地面时,身后宿舍楼已炸开一片混乱的噪音——踢翻脸盆的哐当、摸索衣物的窸窣、惊慌失措的呼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阎非、任淼、张扬、闫科宸四人已在起点线前站定,呼吸平稳,身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褶皱。
第四分五十秒。
一道纤细却异常迅捷的身影冲出宿舍楼门洞,疾奔而来,稳稳停在张扬身侧——是马灵灵。她微喘着气,发丝略显凌乱,但眼神清明锐利,与平日那副矜贵模样判若两人。她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站得笔直。这个第五名,无声地撕碎了“娇贵花瓶”的标签。
第六个抵达的身影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从容。唐寒,那个在白天队列中并不显眼的女生,此刻军容严整,连腰带都一丝不苟。她甚至在奔跑中调整了呼吸,站定后目光扫过先到的五人,尤其在马灵灵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她显然和衣而卧,这份“战术性准备”暴露了她深藏的好胜与心机。
迟到者的代价是残酷的——十圈,五千米。当最后几个连滚带爬的新生被勒令立刻加入罚跑行列时,宫典冷硬的身影出现在操场中央。扩音器将他毫无感情的声音放大,砸在每一个喘息未定的学生心上:“全体集合!编队管理,现在开始!”
“阎非、闫科宸、任淼、张扬!”宫典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特招四人组,“出列!任命为大队长!”
“马灵灵、唐寒!出列!任命为大队长!”
六人被推上统率近两百人的位置。层级架构迅速搭建:大队长之下,设中队长(每队统领五十人),中队长之下再设小队长(每小队十人)。选举过程简短高效,在宫典无形的压力下,权力迅速分配。阎非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统领的大队,目光扫过分配给他的中队长和小队长名单,大脑已在飞速构建这支临时部队的指挥链条和协同可能。任淼则开始低声与他的中队长沟通,分配初始任务。张扬咧着嘴,享受被瞩目的感觉。闫科宸安静地整合着他的名单,如同处理一组数据流。马灵灵挺直脊背,神色平静地听取汇报,唐寒则眼神锐利,迅速记录着队员信息。
晨光刺破云层,将操场染成一片冰冷的铁灰色。枯燥到足以磨灭任何热情的队列训练开始了。
“立正——!”
“稍息!”
“向右——看齐!”
教官们(熊大、灰狼、大圣、刀羊)的声音如同永不疲倦的复读机,在操场上空反复炸响。迷彩的方阵在口令下机械地重复着最基本的动作:立正、稍息、跨立、报数、停止间转法、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每一个动作都被分解、固化、重复成千上万次。汗水浸透了作训服,又被正午的烈日烤干,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脚掌在硬底军靴里肿胀麻木,膝盖和腰背发出无声的哀鸣。
上下午各四小时,整整八个小时。时间不再是流动的溪水,而是凝固的、滚烫的沥青,包裹着每一具年轻的躯体。起初还有细微的抱怨和调整姿势的小动作,但随着教官严厉的呵斥和加罚的威胁,整个方阵逐渐沉入一种死寂般的服从中。唯有整齐划一的踏步声、转体时军裤摩擦的唰唰声、报数时短促的吼声,汇成一股单调却极具压迫感的洪流。纪律的烙印,正通过这种最原始、最枯燥的方式,一点点刻进这些年轻生命的骨髓里。集体感在重复的协同动作中,在共同承受的疲惫与压力下,悄然滋生。
周末检阅的时刻终于到来。
一周的“打磨”效果惊人。曾经散乱的新生方阵,此刻横看竖看斜看,都成了一条条笔直的线。军姿挺拔如松,眼神虽残留疲惫,却已沉淀下一种属于军人的硬朗。迷彩方阵在操场上移动时,脚步砸地声汇聚如一,带着沉闷的共振。乌合之众的痕迹被强行抹去,一支初具纪律雏形的队伍站在了宫典面前。
总教官宫典少校亲自到场,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评估报告。
“阎非组。”泰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评估等级:A+。”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阎非身上,那张冷硬的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评语:‘此人在度假’。”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吸气声和低低的哄笑。阎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个“度假”的评语与他无关。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微微放松的肩线看出那份被认可的淡然。
“张扬组、闫科宸组、任淼组,评估等级:A+。”宫典继续宣布,“马灵灵组、唐寒组,评估等级:A+。”
“基于整体表现,”宫典提高了声音,“全员奖励:明后两天,放假!”
“哇——!”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操场上空。紧绷了一周的神经瞬间松弛,狂喜淹没了疲惫。终于可以逃离这地狱般的操练了!可以洗澡、睡觉、写信、哪怕只是对着墙壁发呆!
然而,在这片狂喜的浪潮中,阎非和任淼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泰加宣布放假时,嘴角那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笑意。宫典抱着手臂站在泰加侧后方,眼神扫过欢呼的人群,如同看着一群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放松,只有冰冷的、等待收网的耐心。
“阎非,任淼!”宫典的声音如同冰水,浇灭了两人心中刚升起的一丝轻松,“留下。其他人,解散!”
欢呼声戛然而止。几百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两人身上,充满了疑惑、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放假了,最厉害的两个却要留下?这是什么道理?张扬挑了挑眉,闫科宸若有所思。马灵灵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唐寒则毫不掩饰地投来探究的目光。
人群带着复杂的情绪散去,偌大的操场只剩下阎非和任淼,以及以宫典为首的教官团队。空气骤然安静下来,无形的压力重新凝聚。
“跟我来。”宫典转身,大步走向基地深处一栋毫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方形建筑。
厚重的合金闸门在多重生物识别和权限验证后,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混合着机油、臭氧、金属冷却剂和淡淡能量武器残留气味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门内,是一个与外面军营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真正的、属于未来战场的机甲战士训练场。
巨大的穹顶下,空间辽阔得仿佛没有边界。地面是深灰色的特种吸能材料,遍布着各种复杂的地形模拟模块——钢铁丛林般的城市废墟、起伏的沙丘、陡峭的岩壁、甚至还有一片模拟沼泽水域。穹顶上方,无数轨道纵横交错,闪烁着信号灯的微型维修无人机如同忙碌的工蜂,在轨道间无声穿梭。场地边缘,一排排形态各异、涂装着沙漠迷彩或深海蓝涂装的巨大机甲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矗立在专用维护架上。它们有的线条刚硬棱角分明,是纯粹的力量化身;有的则流线型设计,关节处覆盖着柔性装甲,透着敏捷与致命的速度感。能量武器的充电接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巨型机械臂正为其中一台机甲更换着磨损的足部履带模块,火花四溅。
一些穿着深蓝色连体工装、手臂上戴着“机修”臂章的军人正在机甲旁忙碌。当宫典带着阎非和任淼走进来时,这些军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当他们的视线扫过阎非时,带着一种审视和衡量,而当目光最终落在任淼身上时——
“机战系特招?”一个脸上沾着油污的老机修士官咧嘴笑了,“好小子!总算有点新鲜血液了!”语气里带着兵种认同的亲近感。
就在这时,宫典的声音如同洪钟,在空旷的穹顶下炸响,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宣告意味:“任淼!任氏家族的男人!cpF的骄傲!”
“轰——!”
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训练场瞬间沸腾了!
“任家?!”
“cpF的任家?!”
“我的天!是那个任家!”
所有的机修兵、远处正在模拟器前操作的技术士官、甚至从高处控制塔探出身子的军官,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任淼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好奇或审视,而是变成了炽热的、毫不掩饰的崇拜与激动!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有人激动地握紧了拳头,那个老机修士官更是猛地摘下帽子,用力地挥舞着,嘶声大喊:“敬礼!向任家的英雄致敬!”
“敬礼——!”
“向英雄致敬——!”
狂热的呼喊声浪在钢铁穹顶下翻滚、回荡,震耳欲聋!军人们自发地立正、敬礼,眼神里燃烧着近乎信仰的光芒。任氏家族——这个象征着联邦最顶尖机甲战士血脉、cpF(中央行星舰队)机甲部队脊梁的姓氏,在基层机甲兵心中,就是一面染血的战旗,就是活着的传奇与信仰!任淼站在沸腾的敬意中央,脊梁挺得笔直,承受着这如山般沉重的荣耀与期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角线条却绷得更紧。阎非站在他身侧,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姓氏带来的狂热冲击力,也感受到了任淼肩头那无形却无比真实的压力。
就在这时,训练场另一侧通往星舰模拟区的通道门打开,几个穿着白色星际舰队常服、肩章显示为战舰军官的人走了出来。他们显然被这边的狂热惊动了。当看到引发狂热的核心是那个“机战系特招”时,为首的一个年轻中尉嘴角毫不掩饰地撇了一下,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呵,铁罐头们的偶像又来了?吵死了。”
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破了沸腾的空气。几个正在狂热敬礼的机修兵猛地扭头,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盯住那几个战舰军官。场内的温度骤降,无形的敌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在机甲兵与战舰兵之间激荡、碰撞。机甲兵与战舰兵——这两个代表着联邦太空力量不同方向、理念和晋升体系都格格不入的兵种,彼此间的鄙视与竞争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肃静!”宫典一声暴喝,压下了所有骚动。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几个战舰军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战舰军官们悻悻地转身离开。
宫典这才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阎非和任淼身上,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狞厉的兴奋笑容:“好了,杂音清场。现在,该干点正事了。”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吧的轻响。
“阎非,任淼。”宫典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你们两个,来一场。男人之间的战斗。肉搏,或者机甲,任选。给你们五分钟热身。”他大手一挥,如同在斗兽场里投下开战的令牌,“场地清空!其他人,退到观战席!”
命令下达,整个核心训练场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巨大的隔离能量屏障嗡鸣着升起,将中央一片开阔的模拟城市废墟区与外围隔离开来。维护机甲被迅速移开,工程师和技术士官们快速跑向四周高处的观战控制室。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一触即发的战斗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场中那两个即将碰撞的年轻身影上。
核心训练场的喧嚣被厚重的合金门隔绝在外。宫典的专属办公室位于基地地下深处,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味和一种更深的压抑。巨大的全息沙盘已经关闭,只剩下中央操作台上方悬浮的惨白光球,映照着宫典疲惫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脸。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转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对面,站着熊大、灰狼、大圣、刀羊四人。他们没有了白天训练场上那种刻意营造的冷酷教官面具,此刻都微微低着头,眼神深处翻涌着不甘、烦躁和一种被束缚的猛兽般的戾气。
“心野了?”宫典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抽在空气里,“‘打通八关’?想回tNt?”他冷笑一声,目光依次扫过四人,“熊大,灰狼,大圣,刀羊…呵,好大的名头。怎么?基地的‘下马威’没玩够,还想去外面玩更大的?”
代号“大圣”的孙教官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头儿!憋屈!天天训这群菜鸟,骨头都锈了!上次任务…那帮杂碎就该死!多杀几个怎么了?他们不死,就是我们的人死!”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多杀几个?”宫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规矩呢?tNt的‘精准清除,不留痕迹’刻在狗脑子上了?任务目标以外,一律视为障碍!不是让你们变成屠夫!”他猛地一拍桌子,合金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就凭你们在‘血爪行动’里多杀的那‘几个人’,足够上军事法庭!要不是莫锋少校豁出老脸把你们保下来,塞进这个‘安全屋’,你们现在要么在黑洞监狱啃合成糊,要么早就被‘清理’得渣都不剩了!”
莫锋少校的名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四人心头翻腾的戾火。他们眼神中的不甘化为了更深的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宫典胸膛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怒火,声音重新变得低沉而充满警告:“tNt的门,没那么好回。想回去?行!‘打通八关’是你们唯一的路。但那八关是什么,你们心里清楚。九死一生都是轻的!”他身体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钉在四人脸上,“现在,给我安分守己待在这个‘安全屋’里!管好你们的爪子!再敢有半点出格的心思,不用tNt动手,我亲手把你们送进去!听明白没有?!”
“是!”四人身体绷紧,低吼出声。但那份被压抑的野性和不甘,如同地壳下的熔岩,仍在无声涌动。
宫典挥挥手,像驱赶一群不听话的鬣狗:“滚!”
四人沉默地转身离开,沉重的军靴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压抑的回响。办公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合拢,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绝。
宫典重重地坐回椅子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他伸手摸向抽屉,想拿烟,动作却猛地顿住。办公桌一角,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密通讯指示灯,正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猩红色光芒——那是来自tNt最高安全级别内网的直接通讯请求。
宫典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盯着那点猩红,足足十秒。最终,他伸出粗粝的手指,在加密键盘上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动态密码。办公室的灯光自动调暗,主全息屏无声亮起。
没有影像。只有一行行冰冷的、由猩红色代码构成的文字在屏幕中央滚动。
宫典的呼吸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了。他看着屏幕上那“物理湮灭(不留可识别生物组织)”的冷酷指令,看着那个代表着绝对死亡和彻底抹除的“净尘者”徽章,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捏碎了那根刚掏出来的香烟,细碎的烟丝和过滤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行不断滚动的猩红文字,牙关紧咬,喉咙里滚出一个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操…那帮‘净尘者’的疯子…把爪子伸进老子的地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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