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枫将新炼的淬心丹收入玉盒时，指尖无意间触到了盒底的一块硬物。他掀开衬布，发现是枚边缘磨损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青州”二字——这是离开青州前，父亲塞给他的家族令牌，说是若遇危难，可凭此到青州城的“聚义堂”寻故人相助。
自家族变故后，这令牌便被他压在箱底，久未触碰。此刻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忽然勾起了他对故乡的念想。
“在想什么？”韩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封泛黄的信笺。
唐枫将令牌收好，起身行礼：“师父。”
“刚收到封从青州来的信，看笔迹像是给你的。”韩风递过信笺，“聚义堂的老掌柜托人捎来的，说是你父亲的旧部。”
唐枫接过信的手微微发颤。父亲的旧部？他急切地拆开信封，信纸是粗糙的麻纸，字迹却遒劲有力：
“枫少爷亲启：自老爷归天，青州动荡，旧部多散。然聚义堂仍在，弟兄们守着老宅，盼少爷归。近日听闻少爷入烈火谷修行，甚慰。只是……城西黑风寨余孽未清，常滋扰乡邻，更觊觎老宅那处地脉。老仆无能，特禀少爷，望少爷……”
信到此处戛然而止，墨迹戛断处带着些焦痕，像是被火燎过。
唐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黑风寨？那伙在青州横行多年的悍匪，当年父亲在世时虽被打压，却始终未除根。如今竟敢觊觎家族老宅？
“要回去看看吗？”韩风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问道。
唐枫攥紧信纸，指节泛白：“弟子……”
“去吧。”韩风打断他，“修行不止于丹炉火柱，更在人间烟火。你父亲的事，你该亲自了断；聚义堂的弟兄，也该由你这个少主去撑住。”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柄通体乌黑的短刀，“这是‘墨影’，你父亲当年托我保管的，吹毛断发，能藏于袖中。”
唐枫接过短刀，刀鞘触手温润，刀柄处刻着个“唐”字。他按动机关，“噌”的一声，刀刃出鞘，寒光映得满室生辉，却不带丝毫火气，反倒透着股沉稳的锋芒——像极了父亲当年的气质。
“谢师父。”他深深躬身，眼眶有些发热。
三日后，唐枫背着简单的行囊，腰间藏着墨影刀，手持家族令牌，踏上了返回青州的路。临行前，韩风塞给他个锦囊：“遇事不决时再拆。”
青州城比记忆中萧条了些。城门处的守军换了副陌生的面孔，盘查得格外严。唐枫报上聚义堂的名号，守军眼神变了变，虽放了行，却带着几分轻蔑——显然，唐家失势后，连带着聚义堂也成了人走茶凉的笑话。
穿过熟悉的青石巷，聚义堂的牌匾歪斜地挂着，漆皮剥落，门环上锈迹斑斑。唐枫推门而入，院内荒草没膝，几个穿着打补丁短打的汉子正围着石桌喝酒，见他进来，都愣住了。
“你是……”一个络腮胡汉子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
“在下唐枫，家父唐啸。”他取出青铜令牌，放在桌上。
汉子们脸色骤变，纷纷起身行礼，动作间带着些局促，又藏着激动。络腮胡是聚义堂的二当家，姓周，当年常跟着父亲跑商。
“少……少爷？您真回来了！”周二叔声音发颤，眼眶通红，“老掌柜上个月为护着老宅地脉，被黑风寨的人打伤，至今卧病在床……”
唐枫的心揪紧了。他跟着周二叔往后院走，穿过杂草丛生的回廊，来到一间简陋的卧房。床上躺着个白发老者，面色蜡黄，呼吸微弱，正是信上提到的老掌柜。
“孙伯。”唐枫轻声唤道。
老者艰难地睁开眼，看清他的模样，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少……少爷……”他想抬手，却没力气，只能攥紧了唐枫的衣角，“地脉……不能丢啊……”
老宅的地脉下藏着处温泉，既能滋养灵田，又能稳固一方水土，是唐家世代守护的根基。黑风寨觊觎的，正是这个。
“孙伯放心，我在。”唐枫按住他的手，声音沉稳，“地脉在，聚义堂在，我就在。”
孙伯这才松了口气，昏昏睡去。
周二叔叹道：“黑风寨的头目叫熊三，修为已到炼气七层，手下有几十号人，个个凶悍。他们上个月闯老宅，被孙伯拼死打退，却放话说，三日内若不交出地脉图，就一把火烧了聚义堂。”
“地脉图呢？”
“在……在少爷房里的暗格中。”
唐枫回到荒废的少主卧房，果然在床底暗格找到了一卷羊皮图。图上标注着地脉的走向和温泉眼的位置，边缘还记着父亲的批注：“地脉如人脉，需疏不宜堵。”
正看着，院外传来叫骂声。周二叔冲进来：“少爷，黑风寨的人来了！”
唐枫将地图藏入怀中，握紧了袖中的墨影刀。他走到院中，见十几个手持刀棍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正是熊三。
“哟，这就是唐家那小崽子？”熊三舔着嘴唇，眼神在唐枫身上扫来扫去，“听说去烈火谷学了本事？正好，让爷爷掂量掂量，是烈火谷的名头硬，还是爷爷的拳头硬！”
唐枫没说话，只是缓缓抽出墨影刀。刀身虽短，却在阳光下泛着慑人的寒光。
“找死！”熊三挥着鬼头刀砍来，刀风带着炼气七层的蛮横灵力。
唐枫侧身避开，墨影刀顺着对方的刀缝刺入，角度刁钻，正戳在熊三的手腕麻筋上。鬼头刀“哐当”落地，熊三疼得嗷嗷叫。
“点子扎手！”手下们喊着围上来。
唐枫身形如电，墨影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刀光时而如烈火燎原，迅猛炽烈；时而如寒潭凝冰，沉稳精准。他没下杀手，却每一刀都打在对方的关节或麻筋上，片刻间，十几个汉子就躺了一地，哭爹喊娘。
熊三看得目瞪口呆，爬起来想跑，被唐枫一脚踹倒，踩住后背。
“地脉图在哪？”熊三挣扎着嘶吼。
唐枫蹲下身，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你配问吗？”他想起孙伯的病容，想起聚义堂的破败，眼神冷了几分，“滚回去告诉你们寨里的人，三日内撤出青州，否则，黑风寨就不用存在了。”
熊三连滚带爬地跑了。
周二叔等人看傻了眼，半晌才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赞叹：“少爷好身手！”“比老爷当年还厉害！”
唐枫收刀入鞘，心中却并无快意。他看着满地哀嚎的匪兵，忽然想起韩风的话——“修行在人间烟火”。这烟火里，有弟兄的期盼，有故人的嘱托，也有需要他亲手斩断的恩怨。
当晚，聚义堂难得升起了炊烟。周二叔杀了只鸡，几个汉子围着石桌喝酒，说着当年跟着唐啸走南闯北的往事。唐枫听着，偶尔插句话，心中的郁气渐渐散了。
夜深时，他拆开韩风的锦囊，里面只有一张字条：“地脉护人，亦需人护。聚义堂的弟兄，是你最该炼的‘丹’。”
唐枫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明白。所谓地脉，不止是温泉灵田，更是这些愿意跟着唐家共患难的人心。他要守的，从来不是一块冰冷的土地，而是这人间的情谊与担当。
三日后，黑风寨果然卷铺盖走了。据说熊三回去后就大病一场，再也不敢踏足青州。
唐枫没立刻回烈火谷。他留在聚义堂，带着弟兄们清理荒草，修补房屋，将老宅的地脉重新梳理，引温泉水灌溉灵田。孙伯的病渐渐好转，能拄着拐杖在院里晒太阳了。
这日，周二叔递来封信，说是从烈火谷寄来的。唐枫拆开一看，是韩风的字迹：“寒魄潭旁新栽了梅树，待你归来时，该开花了。”
他抬头望向烈火谷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青州的事了了，是时候回去了。只是这一次，他的行囊里，除了墨影刀，还多了些东西——聚义堂的酒葫芦，孙伯塞的护身符，还有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牵挂。
这些，或许才是韩风说的，最该炼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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