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做梦都没想到，来自山村的他，有一天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背负着血恨家仇。
想平凡的活着，可有些人不让，要让他死。
若是死了。
这座扼守妖族入侵腹地的要塞就形同虚设，几十万百姓只会遭到妖族的屠戮，凄惨无比。
也对不起为自己踏入魔域的好兄弟白枫。
所以，他要活着。
为了自己，为了母亲、小英、玲珑、老雕爷、二虎、大哥、二哥更多的人活着。
镇守城池，需要人，兵器和粮食。
朱雀城地界方圆几百里，很多地方时沃野良田，若不是前两任城主无情剥削百姓，苛捐杂税严重，致使良田荒废，这里还算是一座富裕之城。
该说不说。
公孙长季还是有为官之才，严格意义上讲，他算不得一个好官，为了升迁，还是做出不少好的政绩。
出任城主之后，他做出了很多利民举措，让朱雀城富足丰盈起来，城中的粮草库足够全城军士吃用三年。
粮草问题眼下暂时没问题。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解决能抵御妖族的将士，以及兵刃。
寻常兵刃对妖魔邪祟起不到杀伤力，除非是由特殊材料和工艺锻造的兵器。
朱雀神王法阵有让普通人觉醒异能，陆元虽然能操控法阵，但不得其法，还是需要找祭司程昱商议下，希望他能配合自己。
前两日广安城霍家派人寄来密信，霍家筹备了一批物质，暗中资助陆元。
霍家这么做，不但是嫁了女儿，还把整个霍家当了嫁妆，这等魄力，北域王朝绝无仅有。
这一日，阴沉午后。
霍家资源抵达。
十余辆覆着油布的马车，在霍家心腹武者缄默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入朱雀城后山一处早已废弃的矿洞。
矿洞深处，别有洞天。
巨大的空间被重新加固，墙壁上插着的火把跳跃着。
陆元亲自在此等候，边上还站着铁匠雷神王和李二虎等人，看着霍家管事递上的清单，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心头也不由一震。
清单上不仅列有罕见的星辰铁、赤炎晶，更有几味只在古籍中见过的，用以引导和稳定神魂之力的蕴神玉和定魂木。
这份厚礼，已远超寻常军资范畴，更包含着霍家对未来投资的巨大决心。
“有劳诸位了，请到城中客栈好好歇息。”
陆元朝霍家管事的客气拱手。
“让陆大人费心了。”
霍家管事的自然清楚，眼前人是霍阁老的孙女婿，尊贵显赫，极其客气。
说罢。
他一摆手，手下把货物都尽数卸下来，拾掇好后，带着人有序离开。
铁匠雷神王哼了一声，粗糙的手掌抚过一块泛着星芒的矿石，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言道：“老子打了一辈子铁，没想到临了，还要给你们小辈干这造反的勾当。”
他话虽如此，动作却毫不含糊。
指挥着带来的几个帮手，将材料分门别类，架起那座他从不离身的，布满玄奥雷纹的青铜熔炉，好炼铁锻造。
“不是造反，是求生。”
陆元纠正道，目光扫过那些在火光下泛着异彩的材料，说道：
“我们要打造的，不是凡兵，而是能引动法阵之力，赋予凡人斩妖之能的神兵胚胎。所需的人手都给你找好，还请雷神王尽快锻造出一批兵刃，武装将士守城。”
“懂。”
雷神王点燃熔炉，炉火并非凡火，而是他引动的一丝本源雷火，炽白中带着毁灭与新生交织的气息，解释说道：
“以星辰铁为骨，承载法阵符文。”
“以赤炎晶为心，共鸣朱雀神力。”
“再以蕴神玉调和，定魂木稳固，想法不错。”
“但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这东西一旦大规模装备，就是在挑战整个现有的秩序，怀璧其罪！”
陆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说道：
“想清楚了，若守不住这座城，秩序于我等而言，不过是催命符。”
他留在山洞工坊，亲自参与最初几柄“朱雀破魔弩”核心部件的锻造。
在雷神王的悉心指点下，他学习如何将自身蕴含一丝朱雀神力的真元，精准地锤锻进符文脉络之中。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却也让他对力量的微观掌控有了新的体会。
当第一支通体暗红，弩身流淌着细微金芒的破魔弩在雷神王手中最终成型，并在一瞬间自动汲取了一丝空气中游离的法阵之力时，整个工坊都安静了下来。
雷神王看着那弩，眼神复杂。
“成了。”
他吐出两个字，将弩扔给陆元，说道：
“照着这个感觉，让你信得过的人来学，我只负责把控最关键的部分，以及材料提纯。”
陆元握住微热的弩身，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与整座朱雀城隐隐相连，威力巨大，满意重重颔首，说道：
“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还有，我想请教下雷神王，你觉得通过朱雀神王法阵觉醒更多的人，这事靠不靠谱？”
雷神王侧目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
“靠谱是靠谱，不过你这么做，觉醒出了大批的武道强者，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怎么保证他们肯为你效力？”
“做的好，所向披靡。”
“若是做不好，就是玩火自焚。”
陆元点头，记在心里，还是去找祭司程昱聊聊，看他有什么办法。
幸亏他帮小绿芽找到了娘亲，让雷神王觉得欠下自己一份人情，才愿意出面统筹锻造兵刃的大事。
走出山洞。
陆元巡视周围的防卫，这里由二哥白麟，带着众多衙役看守，一切严整有序，密不透风，也就放行了。
骑着战马，飞速前往城中，寻找祭司程昱。
洞中工坊炉火正旺，众多匠人在雷神王指挥下，挥汗如雨锻造的同时。
地底深处。
那座由历代祭司加固的法阵密室中，气氛凝重。
陆元与程昱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幅以灵砂绘制的，几乎铺满整个地面的巨大法阵图。
图卷复杂无比。
核心是朱雀展翅的图腾，周围延伸出无数细密的脉络，象征着能量流转与血脉共鸣。
“你所说的觉醒阵法，有，叫‘朱雀燃血启灵阵’……”
程昱指尖划过阵图上一个危险的节点，声音干涩，继续说道：
“统领大人，此法过于凶险。”
“古籍记载，成功率不足三成，失败者非死即残！”
“而且，大规模抽取法阵本源之力，一旦控制不当，或遭遇外力干扰，恐会动摇法阵根基，届时城防自溃！”
陆元目光如炬，盯着阵图，坚定道：
“我们没有选择，程祭司。”
“三成的机会，也好过城破之时十死无生。”
“至于法阵根基，我会亲自坐镇阵眼，以我体内朱雀元神为引，分担压力。”
“你需要做的，是确保能量引导的精确，以及在有人支撑不住时，尽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程昱沉默良久，看着陆元眼中不容动摇的意志，又想到如今风雨飘摇的局势，终于颓然一叹：“下官尽力而为，需要三日时间准备灵材，调整枢纽。”
“好！”
陆元起身，言道：
“等我召集一批愿意觉醒的人，相信很多人会不甘平凡放手一搏，等事情办妥后，就开启大阵。”
程昱起身送陆元，提醒说道：
“老朽我风雨飘荡一辈子，没什么留恋，若是能帮你建下丰功伟绩，也不枉跟你父亲陆震相识一场。没猜错的话，你母亲是……”
他欲言又止，不甘犯忌。
陆元点头，给他肯定回答，问道：
“程祭司，你说，前朝旧事为什么还要旧账重提，赶尽杀绝？就不能给人一条活路吗？”
程昱那双老眼中出现了一丝茫然，想到了当年神武门前，两位皇子率领众多手下互杀的场面，淡淡言道：
“卑微臣子，安敢妄议皇室之事，陆大人恕罪。”
自古无情帝王家。
陆元是苏蓉公子的儿子，拥有皇室血脉，背后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要不然帝王为何必须把他置于死地？
陆元点头，正要离开。
程昱又开口道：
“陆大人，城中之事虽在您的掌控之中，可公孙大人毕竟是一城之主，您还是要听取下他的建议。他若是能站在你这边，以后的事会顺畅的多。”
陆元侧头，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感谢程祭司提醒，我这就拜访下城主大人。”
出来时，夜色已经落幕。
城主府书房。
公孙长季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对着摇曳的烛火，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桌上摊着一封密信，来自他在皇城的旧友，信中隐晦提及陛下对西南已生杀心，朝中清洗霍党之声渐起。
本想任期到了，朝廷会降旨把自己调回皇城。
没想到啊，没想到，掉在这火坑里出不去了。
若是帝王必杀陆元，陆元必定拿自己做要挟，大战前，肯定会拿自己祭旗，又如何是好？
“城主大人……”
“什么事，说！”
没等奴婢的话说完，酒气上头的公孙长季忍不住发火，出声呵斥。
“镇魔司陆统领前来……”
奴婢躬身，怯怯说道。
“啊……快请！”
公孙长季心惊，手一抖，酒水洒出些许。
陆元随婢女走了进来。
公孙长季已经把密信装入袖中，强自镇定，放下酒杯，起身热情笑道：
“陆统领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陆元自顾自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想必公孙大人已经收到风声了吧。”
“风声？”
公孙长季拧眉，假装什么都不知，问道：“什么风声？”
陆元不再绕弯子：
“苍狼王已与二皇子结盟，不日将南北夹击朱雀城。”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得公孙长季霍然起身，脸色煞白：
“此……此言当真？！”
“我们不需要拐弯抹角，自然没必要骗你。”
陆元语气依旧平静，说道：
“北面，是朝廷精锐，名正言顺的‘讨逆’之师。”
“南面，是妖族大军，嗜血狂暴。”
“公孙大人，你觉得，届时你这城主，在他们眼中，价值几何？是劝降的功臣，还是祭旗的羔羊？”
公孙长季身体晃了晃，跌坐回椅子，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当然知道答案。
无论是朝廷还是妖族，都不会需要一个曾经摇摆不定，甚至可能与“逆贼”陆元有过合作的城主。
灭口，是最稳妥的选择。
“陆统领，想要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不是我想让你做什么，而是公孙大人你，想给自己和家族，选一条怎样的生路。”
陆元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压迫感十足，说道：
“站在我这边，倾朱雀城全力，共抗外敌。城在，你公孙家荣耀不失，我保你家族无恙，甚至未来南境格局重塑，有你一席之地。”
他顿了顿，声音骤冷：
“若你仍心向皇城，或想作壁上观，为了消除内患，稳定军心，说不得，我也只好请公孙大人‘病逝’于此乱世了。”
“你！”
公孙长季惊怒交加，指着陆元，却在对上那双冰冷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毫不怀疑，陆元真的做得出来。
此子，已非昔日那个是个官都可以一指碾杀的乡野少年，不需要仰仗他鼻息的镇魔司统领，而是手握强兵，身负神力，敢与皇权叫板的枭雄。
书房内死一般寂静。
蜡烛燃烧，响起噼啪声，公孙长季粗重的喘息，格外清晰。
良久。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艰涩地开口：
“……城中库府粮草，物资调配，下官，会全力配合陆统领。”
陆元脸上露出一丝看不出笑意的弧度：
“明智的选择。”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复又停下，回头道：
“记住，这不是交易，是投名状。若让我发现你有任何异动……”
他没有说完，但冰冷的杀意，已让公孙长季如坠冰窟。
离开城主府，夜风带着凉意。
陆元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星辰隐匿，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雷神王的炉火，程昱的阵法，公孙长季的妥协……一根根支柱正在强行铸就。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将这座城，打造成真正的铁壁，迎接那来自南北双方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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