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眼前的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一份质感奇特、边缘闪烁着鎏金光芒的合同，就这么凭空缓缓浮现，稳定地悬浮在他面前。那合同的材质非纸非帛，更像是某种凝固的光辉，上面流转的字迹散发着既诱人又危险的诡异灵光：
【跨界商贸集团（跨维度）正式员工聘用协议】
职位：修仙界大区市场总监（长期驻派）
薪资构成：基础灵石津贴+超额销售提成（上不封顶，详情见附件7-b）
特别考核条款：受聘者需在首个自然年（按本位面时间流速计算）内，完成“清新薄荷味正能量”系列产品总销售额一亿灵石的硬性指标。
那位自称赵明的销售代表，依旧西装笔挺，连领带夹的角度都一丝不苟。他脸上挂着经过精密计算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将一支笔尖萦绕着细微能量漩涡的钢笔，优雅地递向高明：
“高先生，恭喜您通过初步评估。说实话，逍遥子前辈当年刚入职时，也是从区域销售做起，凭借惊人的天赋，很快成为了我们集团的金牌销售标杆，可惜啊……”他的话语恰到好处地停顿，指尖轻轻点在合同末尾一行需要用神识仔细探查才能看清的、仿佛由阴影构成的小字上：
“补充条款：若受聘者在连续三个考核周期内均未达成核心业绩指标，其魂魄将自动、永久性地绑定于集团产品推广序列，直至该位面业务终止或找到继任者。”
高明感觉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他指着那行小字，声音都有些变调：“这特么到底是劳动合同，还是卖身契？！魂飞魄散还得给你们打白工？！”
赵明代表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高先生言重了。我们集团向来倡导‘双向选择，共同成长’的人性化管理理念。这一切，都是为了激发员工的无限潜能嘛。”
盯着那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合同，高明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逍遥子分裂魂魄也要转世、以及那被污染成魔眼的糖块核心……他全明白了！逍遥子哪里是什么追求大道的先驱，他根本就是第一个掉进这个巨坑、业绩不达标被迫变成“糖傀”，最后穷尽手段只想找个“替死鬼”来接盘的倒霉蛋！
眼前的景象微微晃动，他重新将注意力拉回现实。只见百晓生不知何时已拿出一个古朴的药瓶，正默默地将一种散发着熟悉薄荷清香的淡金色糖丸，分发给周围尚且懵懂的青竹门弟子和一些伤势较轻的修士。
“服下此丸，可助尔等灵台清明，忆起……前世尘缘。”百晓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
玉清仙子面无表情地接过糖丸，放入口中，细细嚼碎。片刻之后，她浑身猛地一震，原本清冷如寒潭的美眸中，瞬间卷起了滔天的怒火与冰霜！“咔嚓”一声脆响，她竟徒手将伴随自己数百年的本命法宝——那架玄奥的金算盘，硬生生捏得粉碎！
然而，那些算盘碎片并未四散溅落，反而如同受到无形力场牵引，悬浮在半空，迅速重组、拼接，最终凝聚成一个清晰的、结构繁复的徽标——一片被橄榄枝环绕的薄荷叶，下方是“箭牌仙宗”四个古老的仙篆！
“……原来我上辈子，是坐镇此界的财务总监。”她的声音冷得像是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专司假账制作与税务规避。”
“哇哈哈哈！”饕餮老祖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老夫就说嘛！怎么一闻到这薄荷味就浑身不得劲，又他娘的馋得慌！搞了半天，老子前世是特么的产品首席试吃员！专门负责品尝新配方，吃到窜稀那种！”他一边笑，一边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仿佛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铁柱真人则是一脸茫然地摊开自己蒲扇般的大手，只见掌心之中，一个由齿轮、锤头与流水线图案构成的“生产部”印记，正由内而外散发出微弱的红光。短暂的困惑之后，是无尽的暴怒！
“你们这群天杀的混蛋！把老子的记忆格式化了？！就为了让俺给你们没日没夜地打铁、炼那些破糖丸子？！”他怒吼着，周身肌肉贲张，抓起那柄门板大小的炼器锤，带着呼啸的风声，不由分说就朝着销售代表赵明砸了过去！这一锤含怒而发，足以开山裂石！
赵明代表却只是微微侧身，动作轻盈得如同幻影，便轻松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脸上依旧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铁柱先生，请冷静。这只是标准的‘轮回入职流程’与必要的‘信息净化’而已，旨在帮助各位精英员工更好地投入新的工作周期。看，各位前世无一不是我集团的优秀骨干呢，现在只是回归岗位，再创辉煌罢了。”
高明看着眼前这荒诞至极的一幕，嘴角抽搐，一时竟无言以对：“……”
所以，这打生打死、光怪陆离的修仙界，本质上就是这家莫名其妙的“箭牌仙宗”设立在某个偏远维度的大型生产基地兼销售分公司？！他们所有人，从高高在上的仙子到埋头苦干的壮汉，都特么是签了“卖身契”的打工仔？！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销售代表赵明优雅地一挥手。空中立刻投射出一份详尽的、闪烁着数据流光的绩效评估表：
【天魔（编号73-xq-01）第三季度绩效评估】
市场占有率：修仙界 37%（未达标，低于基线45%）
负面情绪收集量： 2.3亿标准单位（超额完成150%，表现优异）
客户（修士）满意度： 1.7分（极低，大量投诉）
综合风险评级：高（存在失控及暴露风险）
总评分： c-（濒临裁员线，进入观察期）
“所以，它才会如此狗急跳墙，不惜动用‘血祭促销’这种极端手段来冲业绩。”赵明代表无奈地耸了耸肩，仿佛在谈论一个不争气的下属，“毕竟，集团总部近年来战略转型，大力倡导‘健康、愉悦、可持续的正能量营销’。它这种依靠恐惧、怨恨、贪婪等负面情绪驱动的传统粗暴模式，投入产出比太低，而且价值观与集团新方向严重不符，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高明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关键矛盾点，急声问道：“等等！你们公司……到底核心业务是什么？是卖薄荷糖，还是贩卖、收集情绪能量？”
赵明代表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
霎时间，众人眼前的景象再次剧变！青竹山、夜空、残破的大殿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深邃的宇宙星图。无数形态各异的位面世界，如同繁星般点缀在这片浩瀚的星海之中，有些散发着科技文明的冷光，有些荡漾着魔法世界的涟漪，而他们所在的修仙界，只是其中一颗比较明亮的光点。
“问得好，高先生。”赵明代表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宏大，仿佛在宣读某种宇宙真理，“简而言之，我们‘箭牌仙宗’，是一个业务遍布三千主要位面的超大型商业实体。我们的核心业务，是推广并经营‘标准化情绪能量贸易’。”
“你们所在的‘修仙界分公司’，主营业务本是推广‘薄荷味清新正能量’，旨在为本地土着提供温和的情绪价值。但上任总监逍遥子，在未经总部批准的情况下，私自大幅改良产品配方，强行添加了过于强大的‘清心破妄’、‘斩除心魔’等‘超规格’功能，严重干扰并阻断了‘负面情绪’这一重要原材料的稳定收集，导致分公司KpI长期无法达成，濒临破产清算的边缘……”
玉清仙子立刻抓住了逻辑核心，声音冰寒刺骨，带着质问：“所以，你们就派了那个所谓的‘天魔’——本质上，或许是总部下派的‘业绩修正程序’或者是‘资产清退专员’——来清除逍遥子这个不听话的‘不合格产品经理’，并试图强行将这里的商业模式，扭回你们设定的‘情绪农场’轨道？”
赵明代表微笑着点头，仿佛在赞许一个终于理解了公司战略的优秀员工：“非常精准的业务理解。那么，高明先生，基于您目前已觉醒的潜力与对本地市场的‘深刻理解’，现在摆在您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他身前浮现出两个清晰的光幕选项：
选项A：签署聘用合同，正式接手工伤同事逍遥子留下的市场总监职位，享受相应待遇，并负责收拾这个烂摊子，带领团队重回正轨。
选项b：拒绝本次邀请，但根据集团《信息安全与保密管理条例》第11条第3款，本位面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忆将被再次强制重置，回归到标准的、未被干预的“低魔修仙文明”初始状态。
高明看着那两个决定命运的光幕，心中万马奔腾，无数脏话堵在喉咙口。他深吸一口气，刚欲开口说话——
“轰！！！”
他们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猛然裂开！一道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逍遥子残魂，用尽最后的力量挣扎着从裂缝深处爬出！他朝着高明伸出几乎透明的双手，用尽残存的所有魂力，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别签！高明！他们真正的产品不是糖，也不是情绪，是……啊——！”
销售代表赵明眉头微皱，似乎对这番干扰极为不悦，轻轻一挥手。一道浓郁粘稠的金色糖浆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射出，瞬间将逍遥子最后的残魂紧紧包裹、压缩、凝固，化作一块晶莹剔透却令人心悸的“灵魂琥珀”，悬浮在半空，再也无法传递出任何信息。
赵明转回头，脸上恢复了那完美无瑕的职业笑容，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办公噪音：“抱歉，高先生，让您见笑了。一些涉及集团核心商业机密的过时信息，不便在此透露。那么……”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高明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您的选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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