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的烽火暂歇,留给羊角堡的并非仅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股被强行压入泥土后、反而滋生出顽强根茎的力量。堡内的空气依旧紧绷,却少了些绝望的死寂,多了些忙碌的活气。
那日墙头临危的号令,林天冷静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入了许多士卒的心头。一种微妙的变化,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以往对他只是敬畏或好奇的目光里,渐渐掺入了一丝信服,乃至依赖。
菜园子被拓展了。不只是原先的那片坡地,堡内但凡能见到阳光的角落,甚至一些破损屋舍的残垣断壁下,都被清理出来,撒上了勉强搜集来的菜种。老人和妇孺们成了照料这些绿色希望的主力,她们小心翼翼地浇水、除草,仿佛呵护的不是野菜,而是自家孩崽子未来的命。王五按林天的意思,安排了值守的士卒轮流看护,防着饿急了的雀鸟,也防着某些管不住的手。
砍柴的队伍变成了两拨,一拨由经验丰富的老卒带领,专去远处林木茂密但风险稍高的地方,另一拨则在近处相对安全的地域作业。林天设计的简易拖车派上了大用场,省力不少,效率大增。柴火堆积得多,与邻堡交易时,底气也足了些。虽然那管仓的李麻子每次过秤时,那双三角眼依旧滴溜溜乱转,试图找出克扣的由头,但面对林天每次必亲自押送、以及身后那几名日益精悍、眼神锐利的士卒,他终究没敢再像第一次那般明目张胆,只能在秤杆星子上做些微不足道的手脚,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几句也就作罢。
换回的粮食,依旧掺杂着沙砾和糠皮,但数量总算勉强稳定。每日操练之后,那半碗冒着热气、能立住筷子的稠粥,成了所有士卒坚持下去的最大念想。捧着粥碗,蹲在墙角呼噜噜喝下肚去,那暖意似乎能一直熨帖到四肢百骸,驱散些许边塞的苦寒和朝不保夕的恐惧。
伤兵营里,变化也在悄然发生。刘老倌依旧骂骂咧咧,脾气古怪,但对林天那套“沸水”、“净布”的说法,不再像最初那般嗤之以鼻。尤其是那个被林天亲手清理过伤口、侥幸活下来的年轻士兵张狗儿,一天天见好,甚至能拄着棍子下地走动后,刘老倌看林天的眼神,就愈发像是在看一个深藏不露的杏林圣手,偶尔甚至会捏着几株草药,犹豫着上前请教一二。
营里的卫生状况依旧简陋得可怜,但沸水清洗伤口、更换相对干净的包扎布条,渐渐成了不是规矩的规矩。伤兵的哀嚎声似乎少了些,伤口化脓恶臭的情况也略有减轻。那种绝望等死的气氛,被一丝微弱的求生希望慢慢冲淡。
校场上的操练,并未因之前的威胁而放松,反而更加严格,也更加系统。经历过墙头实战的恐惧和临阵指挥的体验,林天对练兵的理解更深了一层。他不再仅仅追求队列整齐,开始加入更多的战术配合训练。
他将现有的三十余人进行了粗略的分工编组:一队专司长矛,由王五带领,重点练习结阵、突刺和抵御骑兵冲击;一队为刀盾手,练习近身格挡、劈砍和掩护;另一队则为弓弩手,人数最少,仅有几张缴获的弓和堡内库存的几具老旧的蹶张弩,由箭术最好的赵瘸子暂时指导,练习瞄准和齐射。
“长矛手在前!弓弩手居后!刀盾手护住两翼!”
“遇敌骑冲阵,长矛蹲下!刀盾上前格挡!弓弩自由射击!”
“小队交替前进!注意左右间距!看旗号!”
林天嘶哑却有力的口令声,日复一日地在校场上空回荡。士卒们挥汗如雨,泥土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破旧的战袄。动作依旧难免笨拙,配合依旧生疏,出错挨骂是常事,甚至因为练习对攻而鼻青脸肿也不少见。但眼神里的麻木和涣散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一种被强行拧在一起的集体感,以及一种逐渐被磨练出来的、属于军人的狠厉劲头。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清楚,练好这些看似枯燥的东西,下次鞑子真的扑上来时,活下来的机会就能多一分。
林天甚至开始利用操练间隙,教一些最基础的识字和计数。他用烧黑的木炭,在特意找来的平整沙地上,写下最简单的字:东、西、南、北、敌、我、杀、箭、粮、左、右、一、二、三……
“认得这几个字,至少不会看错令旗,不会跑错方向!学会计数,至少发饷领粮时,知道自己该得多少,不至于被人糊弄克扣了还替人数钱!”林天的话简单粗暴,却直接戳中了这些底层军汉最切身的利益。一些年轻机灵的士卒,如那个伤愈后愈发活跃的张狗儿,学得格外认真,眼里闪烁着渴望知识的光。
王逵偶尔会背着手,远远地站在校场边观看。他看着那支虽然装备破旧、却日渐显露出不同气象的小队伍,看着林天在其中穿梭指挥、时而呵斥时而讲解的身影,眼神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复杂。他私下里对亲兵感叹:“林天此子,哪里是个寻常小兵?分明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将种!这小小的羊角堡,这区区百户所,怕是……困不住他喽。”
夕阳将校场上的身影拉得很长,汗水和尘土在余晖中飞舞。呼喝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艰苦却充满生机的画面。雏鹰的翅膀,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中,正悄然变得硬朗,等待着下一次风雨的考验,期待着真正振翅翱翔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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