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九年,七月十六。
漳卫河两岸,旌旗猎猎。北岸清军大营连绵十余里,南岸以山东军为首的防线,固若金汤。
四天时间过去了,双方除了小股斥候的零星交锋外,再没有爆发大规模战斗。连日来出奇的平静让前线士兵们都感到了些许不适,连最普通的哨兵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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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岸清军大营中军帐内,多尔衮盯着地图已经看了整整一个时辰。阿济格和多铎分坐两侧,都不敢出声打扰。
“十二哥,”多尔衮终于开口,“你觉得那周镇为何不乘胜追击?”
阿济格沉吟道:“想必是顾忌我们兵力尚存。周镇用兵向来谨慎,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出手。”
多铎紧跟着补充:“而且这些山东军已连续作战多月,应是也需要休整。”
“恐怕不止如此。那个林天在南方正忙于推行什么劳什子新政,怕是也无心在此刻与我们决战。”多尔衮却是摇了摇头,正说着他站起身,行到帐前,望着对岸,他沉吟了许久,再度开口:
“不过,这一仗,确实是不能再打了。”
阿济格急道:“为什么?十四弟,我们在山东战死了如此多的,此仇......”
“什么十四弟?战场之上该称呼什么?”
多尔衮转身,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锐利的瞪着他。
“是......摄政王!”阿济格自觉说错了话,急忙躬身抱拳。“可是......此仇不能不报啊!再说我们眼下加一块足有四万多精锐,未必会输!”
“赢了又如何?便能拿下山东了?”多尔衮转身,目光锐利,“就算我们打赢了这一仗,又要死多少八旗子弟?别忘了,北方的蒙古诸部还在观望,朝鲜也在蠢蠢欲动。若是我们在这里损兵折将,那些人会怎么做?”
帐内一片寂静。阿济格和多铎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二人都不甘心就此罢手,毕竟山东一战,于他二人,损失实在太大 。
......
“那......摄政王的意思是?”短暂的沉默过后,还是多铎率先开了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议和。”多尔衮吐出两个字,“暂时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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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岸这边,赵猛此时正带着一队士兵沿着河岸巡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岸的清军大营。
标统,鞑子这几天怎么这么安静?一个新兵王小栓,忍不住问道。
李铁柱代替回答:这都不懂?打累了呗!咱们累,他们更累!
就在这时,眼见对岸清军大营辕门打开,一队人马走了出来,上了一艘小船,缓缓的向南岸驶来,为首的是个文官打扮的中年人,正是多尔衮从北京带来的心腹,范文程。
河岸边,山东军众士兵瞬间精神了起来,全都目光警惕地盯向了那艘小船。
王小栓紧张地握紧火铳,问身旁的李铁柱:“李哥,鞑子这是要投降?”
李铁柱嗤笑:“想得美!八成是来谈判的。”
都打起精神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
赵猛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回身对着王小栓下令道:你,速去禀报周军长,清军那边派人渡河前来,不知是何意图。
中军大营内,周镇这个时候正在与诸将分析局势。
“多尔衮按兵不动,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周镇指着地图,“我以为他会急于报仇。”
王五笑道:“怕是被打怕了。咱们接连重创多铎和阿济格,多尔衮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吴三桂却持不同看法:“多尔衮不是怯战之人。我猜他是顾忌后方不稳。清廷内部派系林立,若是他在这里损兵折将,北京城里那些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田见秀点头:“吴将军说得有理。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周镇沉吟片刻:“先前经略来信,言及新政推行,正值关键时期,需要时间。既然多尔衮不想打,我们也不妨陪他耗着。”
正说着,王小栓就闯了进来:“军长,北岸来了一艘小船,打着白旗,说是多尔衮派来的信使。”
众将面面相觑。周镇嘴角微扬:“看来,有人率先坐不住了。请信使过来,先见见再说。”
小船靠岸,范文程整了整衣冠,从容下船。他扫了一眼山东军的阵势,心中暗惊。
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见到如此严整的军容,还是让他感到了压力。
不多时,范文程被引至大帐。这位汉人谋士虽然身着清廷官服,但举止间仍保持着文人风范。
在下大清户部尚书范文程,奉摄政王之命,特来与周军长相商。范文程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周镇示意看座:范先生远来辛苦。不知有何指教?
范文程开门见山。
周军长用兵如神,我家王爷十分敬佩。然连月征战,将士疲惫,百姓困苦。如今两军又在此对峙,徒耗钱粮。我们摄政王有意暂息干戈,双方各退一步,暂时休战。不知周军长意下如何?
王五冷笑道:“说得轻巧!你们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周镇摆了摆手,示意王五先别急着拒绝。
帐内一时陷入了寂静。王五和吴三桂都看向了周镇,等待他的回应。
周镇沉吟片刻,突然笑道:不瞒范先生,周某其实也有此意。山东将士苦战数月,确实需要休整。而且......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吴三桂一眼:自去岁以来,山东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也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吴三桂老脸一红,低头不语。去年正是他奉多尔衮之命不断袭扰山东,这话分明是在点他。
范文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王军长息怒,周军长体恤将士,心系百姓,令人敬佩。既然如此,不知贵军可有何条件?
周镇正色道:若要停战,清军必须退出山东全境,不得留下一兵一卒。
这个条件......范文程故作迟疑,范某需要回去请示摄政王。
请便。周镇挥手,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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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范文程后,众将立即展开讨论。
“这里面肯定有诈!”王五第一个发言,老周,真要停战?咱们眼看就要把多尔衮也困在山东了!
田见秀沉吟道:“或许真如咱们所想,北方局势有变。若是如此,倒是个好机会。”
吴三桂却道:王军长、田将军,你们有所不知。多尔衮此人不会打无把握之仗,他既然亲自前来,必定做了万全准备。若是我们强行开战,胜负难料。
周镇点头附和:吴将军说得对。而且你们想过没有,我军连续作战半年,将士疲惫,粮草消耗巨大。此时见好就收,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实际上,他心中早有计较——经略的新政确实需要时间巩固,此刻停战对他们这边同样有利。但他不能将这个战略考量公之于众。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山东全境:清军退出山东,意味着我们完全控制了这片战略要地。进可北伐中原,退可固守江淮。这个结果,已经超出了战前的预期。
可是......王五还想再说。
没有可是。周镇打断他,传令各部,加强戒备,但不得擅自挑衅。等范文程带回消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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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岸清军大营,多尔衮听完范文程的汇报,陷入沉思。
退出山东全境吗......他周镇倒是敢开口。
阿济格怒道:摄政王,我们还有数万大军,何必受这个气?
多铎:是啊,摄政王,十二哥说得没错,咱们好不容易在山东打开了些许局面!
“跟本王说局面?”多尔衮冷笑:
“这都半年多了,你们打了个什么?这山东就像个无底洞,继续在这里耗着,只会把我们的血放干。索尼那些人巴不得看我们的笑话,若是此战再有闪失,恐怕......不如暂时放手,等彻底解决了内部问题,再来收拾他们。”
多铎担忧道:“可是这样一来,那林天就有时间整合江南了。”
“给他时间又如何?”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站起身,在帐内踱步。
作为大清的摄政王,他必须考虑全局。山东战事已经消耗了太多资源,若是再僵持下去,难保其他地方不会出乱子。
范先生,你再去一趟,回复周镇,就说本王同意退出山东。
王爷!阿济格急道。
多尔衮抬手制止:但是,停战不能这么草率。双方需要正式谈判,订立和约。
范文程会意:王爷的意思是......
告诉周镇,要谈可以,但得让南京的林天亲自来。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周镇还不够资格与本王平等对话。
多铎恍然大悟:摄政王是想?
没错。多尔衮嘴角微扬,
本王早就想会会这个林天了。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在短短数年间搅动这天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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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范文程再次来到明军大营,转达多尔衮的要求时,周镇并不意外。
“我们经略日理万机,恐怕……”周镇话音未落,范文程便抚须轻笑。
“我们王爷说了,若是林经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这谈判不谈也罢。”
周镇沉吟不语,帐中烛火摇曳,映得他眉间沟壑更深。王五按剑而立,吴三桂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刀柄。
“此事关系重大。”片刻之后,周镇终于开口。
“范先生先请回,周某需要请示我们经略。七日之内,必有答复。”
送走范文程后,周镇立即修书一封,派快马送往南京。
王五担忧道:老周,“让经略亲临前线,是否太过冒险?”
多尔衮应该不会耍这种手段,此人虽狠辣,却最重信誉。既提出和谈,断不会在此时行不义之事。”吴三桂颇为了解多尔衮的秉性,做出了判断。
吴将军说得对。周镇颔首:“况且,这也是个机会。经略应该也早就想会会这位大清的摄政王了。
五日之后,南京的回信到了。
周镇看完信件,嘴角渐露笑意,对身旁的众将道:经略应下了。七日之后,他将在我军阵前与多尔衮会面。
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传遍军营。两方的士兵们都在窃窃私语,猜测这场会面将如何改变战局。
而此时南京城头之上,林天正凭栏远眺。暮色中的长江如鎏金的缎带,蜿蜒向东。他指尖轻叩栏杆,眼中闪着复杂的光。
“多尔衮……这位历史上的枭雄。”他低声自语,“终于要见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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