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清晨,摄政王府。
寅时三刻,晨光未透,多尔衮一身玄色劲装,正在院中练剑。
庭院里,这一时间还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雾气,尚未消散。
他练剑时的神情冷峻如铁,每一式都带着沙场征伐的凌厉,剑锋所过之处,落叶应声而裂。仿佛眼前翻飞的不是叶子,而是千军万马。
“王爷。”回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范文程披着露水赶来,官袍下摆已被浸湿深色,
“昨夜郑亲王府灯火通明,索尼与遏必隆直至子时方散。府邸后门还有镶黄旗的参领出入。”
剑势骤收,多尔衮反手收剑入鞘,冷笑道:“看来他济尔哈朗,这是想要把先帝留下的老臣都聚到一处啊?”
他接过侍从递上的汗巾擦拭手腕,“也好,倒省得我们逐个去找。”
范文程上前两步压低嗓音:“两白旗的三千精锐已化整为零,分别驻扎在德胜门外的三家店、西直门外的蓝靛厂,随时可响应王爷号令。”
“告诉多铎,让他的人扮成商队,往通州运河码头增派二百好手。”多尔衮说话时呵出白气,目光比晨霜更冷,“郑亲王既然想玩火,本王不介意给他添些柴薪。”
“嗻!”
正当此时,府内侍女引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匆匆穿过月洞门。那内侍跪地时袍角扬起淡淡檀香:
“启禀王爷,太后娘娘在慈宁宫备了早膳,说新得了江南的明前茶,请王爷入宫品鉴。”
多尔衮与范文程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他嘴角微扬:“看来,有人先坐不住了。”
随手将汗巾抛给侍从,玄色衣袖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备轿,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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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几只画眉在庭院内的银杏树上清脆地鸣叫着,为这深宫禁苑平添几分生机。
多尔衮身着朝服,在司礼监太监的引领下,穿过重重宫门,心中盘算着这次召见的用意。
自山东归来,朝中暗流涌动,大玉儿此次突然请他前来,必与昨日朝堂上的争执有关。
“摄政王请稍候,容奴才通传。”领路的太监在暖阁外停下脚步,躬身说道。
多尔衮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廊下侍立的宫女。这些宫女个个低眉顺目,训练有素,可见孝庄治宫之严。
片刻后,暖阁的雕花木门缓缓开启。
“太后请摄政王入内。”
暖阁内,沉香袅袅。孝庄太后端坐在临窗的暖炕上,面前摆着一盘未完的棋局。见多尔衮进来,她轻轻摆手示意一旁的宫人退下。
“臣多尔衮,叩见太后。”多尔衮依礼躬身。
孝庄拈起一枚白玉棋子,目光仍停留在棋盘上:“摄政王昨日在朝堂上,好大的威风。”
臣一时激愤,惊扰圣驾,请太后恕罪。
“坐吧。”孝庄终于抬眼,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陪哀家下完这盘棋。”
多尔衮依言坐下,目光扫过棋盘。黑白棋子纠缠在一起,局势微妙。
“太后召臣前来,不只是为了下棋吧?”多尔衮执黑子,落在一处要害。
孝庄轻轻“咦”了一声,显然对多尔衮的这手棋感到意外。她沉吟片刻,才缓缓落子:“听说你在山东,与那个林天达成了和议?”
“是。”多尔衮紧跟一子,“暂息干戈。”
“为何?”孝庄抬眼看他,目光锐利,“我大清八旗勇士,自太祖皇帝起兵以来,什么时候怕过南蛮子?”
多尔衮放下手中的棋子:太后明鉴。此次山东之战,我军虽未全胜,但也未全败。之所以议和,是因为有更大的图谋。
“哦?”孝庄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朝鲜近来蠢蠢欲动,蒙古诸部也是阳奉阴违,察哈尔部甚至公然拒绝纳贡。”多尔衮眼中寒光一闪,“若不先稳定北方,他日南下之时,难免腹背受敌。”
孝庄微微颔首,落下一子:“说得在理。那林天那边...”
此人确实是个劲敌。多尔衮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但他现在忙着在江南推行新政,也需要时间。这次和议,对双方都有利。
所以你打算先平定北方,再图江南?
正是。多尔衮语气坚定,待臣收拾了朝鲜和蒙古,整合北方,届时携百万大军南下,必可一举平定江南!
……
棋局继续,两人你来我往,棋盘上的厮杀越发激烈。
“昨日朝堂之事,你怎么看?”孝庄突然转换话题,一子落下,断了多尔衮一条大龙的后路。
多尔衮眉头紧锁,盯着棋盘看了许久,才缓缓应了一子:“济尔哈朗、索尼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他们在背后掣肘,山东战事何至于此!”
“所以他们该杀?”孝庄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该杀!太后明鉴,不是我要与他们针锋相对,而是他们步步紧逼。若不是皇上昨日开口,恐怕今日我已经不在这个位置上了。”
孝庄轻轻摇头:“摄政王,治国不是打仗,光靠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那太后以为该如何?”多尔衮语气中带着讥讽,“继续容忍这些蛀虫在朝中作乱?”
哀家今日召你来,就是想做个和事佬。孝庄放下棋子,“皇上还小,朝堂需要平衡,大清的江山还需要你们共同辅佐。你与济尔哈朗各退一步,如何?
“退一步?”多尔衮冷笑,“太后,在权力场上,退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济尔哈朗他们的心思,您难道不清楚吗?”
孝庄神色微变,良久才幽幽开口。
“无论如何,我不希望看到大清内乱。摄政王,你好自为之。”
多尔衮猛地站起身,棋盘被带得一震,几颗棋子滚落在地:“太后!臣可以明确告诉您,臣从未有过取皇上而代之的想法!”
“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清江山!”多尔衮激动地说,声音在暖阁中回荡,“如今南明有林天这等人物,若我大清内部还是一盘散沙,如何与之为敌?臣要的,是一个令行禁止的朝堂!”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宫墙,声音低沉下来:“太后可知道,此次山东之战,我军本可全胜?就是因为有人在粮草上做手脚,致使前线将士断粮!这些人在后方花天酒地,却让前方将士饿着肚子打仗!这等祸国殃民之辈,不杀不足以平军愤!”
孝庄沉默良久,轻叹一声:“你的苦心,我明白。但是...”
“没有但是!”多尔衮转身,目光灼灼,“大玉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大清经不起内耗!”
这一声“大玉儿”脱口而出,暖阁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这是孝庄的闺名,自她成为皇太后以来,已经多年无人敢直呼。门外的宫女太监全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下一秒就会听到太后的震怒。
孝庄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想起了多年前在草原上的日子,那时她还是科尔沁部的小格格,多尔衮则是英姿勃发的贝勒。
岁月如梭,如今他们都已站在权力的巅峰,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你可知道,就凭刚才这一句,哀家就可以治你的罪?”孝庄的声音冷了下来。
“臣知罪。但臣还是要说!”
孝庄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她亦是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棵百年银杏,秋叶已开始泛黄。
“你可记得,先帝在时,常说什么?”孝庄背对着多尔衮,声音飘忽。
多尔衮沉默片刻,答道:“先帝常说,治国如烹小鲜,既不可不翻动,也不可翻动过频。”
“那你现在这般大刀阔斧,岂不是违背了先帝的教诲?”
“今时不同往日。”多尔衮沉声道,“先帝在时,大明内忧外患,我大清可以徐徐图之。如今林天在江南励精图治,若我等还在内斗不休,不出三年,江南必成心腹大患!”
孝庄转身,目光如炬:“你就这么忌惮这个林天?”
“是。”多尔衮坦然承认,“此人用兵,虚实难测;治国,恩威并施。更可怕的是,他推行的新政,让江南百姓归心。长此以往,民心向背,胜负难料啊!”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清洗!多尔衮斩钉截铁,将所有碍手碍脚的人全部清除!济尔哈朗、索尼、遏必隆...一个不留!
孝庄脸色微变: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臣当然知道。多尔衮冷笑,但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清洗,顶多是阵痛。若是继续纵容,将来必成大患!
就没有温和些的办法?
太后!多尔衮单膝跪地,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若不能整肃朝纲,他日大军南下之时,难保不会再有人背后捅刀!臣宁可背负骂名,也要为大清扫清障碍!
暖阁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香炉中的沉香缓缓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既如此...”孝庄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便随你吧。只是记住,不要牵连太广。”
“臣遵旨!”多尔衮重重叩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起来吧。”孝庄走回棋局前,看着那盘未下完的棋,“这局棋,看来今日是下不完了。待你整顿朝纲之后,再来与哀家分个胜负。”
“臣必定不负太后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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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慈宁宫,多尔衮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与孝庄的这番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那一句脱口而出的“大玉儿”,险些酿成大祸。
范文程在宫外等候多时,见他出来连忙迎上:王爷,太后她...
“太后默认了。”多尔衮冷声道,快步向前走去,“遣人通知阿济格、多铎,让他们立即来府中议事。”
“嗻!”范文程眼中闪过喜色,急忙跟上。
回到摄政王府,阿济格和多铎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见多尔衮进来,两人同时起身。
“十四哥,太后怎么说?”多铎急切地问。
多尔衮走到书案前,端起早已备好的茶一饮而尽:“太后让我们好自为之……也就是说,她不会干涉。
阿济格大喜:“那还等什么?明日就动手!”
“不急。”多尔衮摆手,走到悬挂的地图前,“要动手,就要一击必中。范先生,名单准备好了吗?”
范文程取出一份名单,恭敬呈上:“王爷,这是所有需要清除的人员名单。”
“他们的罪证呢?”
“都已经搜集齐全。”范文程自信地说,“济尔哈朗贪污军饷,数额巨大;索尼结党营私,门下官员遍布六部;遏必隆通敌卖国,与南明暗通书信...每一条都是死罪。”
多尔衮满意地点头:“好!三日后大朝会,就是他们的死期!”
多铎有些担忧:“摄政王,一下子清除这么多重臣,会不会引起动荡?”
“动荡总比灭亡好。”多尔衮眼中闪着冷酷的光,“现在不动手,等林天整合好江南,我们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南边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个正在江南推行新政的对手。
“林天...想必你现在也在整顿内政吧?就让你我各展所能,看看这天下,最终会落入谁手!”
窗外,秋风渐起,卷起满地落叶,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巨变,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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