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海底,冰冷、黑暗、死寂。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林清清残存的感知蜷缩在灵魂最深处,仅能维系着那一点与左肩烙印相连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星火。那是她与林铃,与那个被囚禁的本源之间,最后的、也是最坚韧的纽带。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清新草木气息与某种奇异芬芳的暖意,如同初春破开冻土的第一缕嫩芽,轻轻触碰到了她那近乎冻结的意识。
不是“源心”那磅礴的生命伟力,也不是林铃那冰冷中带着守护的意志,更非“影蛇”那污秽邪恶的侵蚀。
这是一种……更加温和、更加古老、仿佛沉淀了无数时光、与世无争的生机。
这缕生机,轻柔地包裹着她残破的灵魂,如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抚平着那因过度消耗与法则反噬带来的撕裂般痛苦。它并未强行注入力量,而是引导着她自身那缕心火星火,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自行复苏、壮大。
冰冷与黑暗,开始如潮水般退去。
沉重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起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并不刺眼,而是带着一种朦胧的、如同晨曦透过薄雾般的柔和。
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冰冷的囚笼、混乱的战场或是虚无的空间夹缝。
而是一片……花园。
一片悬浮于无尽混沌虚空之中的,宁静而破败的花园。
她躺在一片柔软如茵的、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草地上。头顶,并非天空,而是一层流转着柔和白光的、如同蛋壳般的半透明屏障,隔绝了外部那翻滚的、色彩斑斓却又充满危险的混沌能量流。屏障之内,空气清新温润,带着雨后泥土与百花混合的芬芳。
花园规模不大,一眼可以望到边缘。中央是一株早已枯死、却依旧保持着某种不屈姿态的参天巨树,光秃秃的枝桠如同伸向苍穹的绝望手臂。巨树周围,散布着许多同样枯萎或半枯萎的奇异植物,它们的形态并非人间所有,有的如同水晶雕琢,有的仿佛流动的火焰,有的则缠绕着细微的星辉。一些残破的、爬满了某种散发着微光的藤蔓的白色石雕,零星点缀其间,雕刻的似乎是某种长耳、俊美的类人生物,神态安详,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这里静谧得可怕,除了微风拂过枯叶发出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响。时间在这里仿佛陷入了停滞,一切都保持着某种定格的、悲壮而美丽的衰败。
这是哪里?
林清清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浑身依旧如同散了架般剧痛无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她只能转动眼球,艰难地观察着四周。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花园中一处相对完整的圆形石台中央,石台上刻满了早已黯淡的复杂符文。身下的草地并非自然生长,而是从石台的缝隙中顽强钻出,带着一种人工呵护的痕迹。
是谁……把她带到了这里?
那道接引她的空间丝线……是通往这个地方?
“清清……”
就在她心中充满疑惑之时,林铃那熟悉的声音,再次于她意识深处响起。与之前的微弱断断续续不同,此刻林铃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清晰、稳定了许多,仿佛脱离了某种强烈的干扰。
“你醒了……” 林铃的意念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这里……是‘彼岸花园’,初诞者文明最后的‘避难方舟’之一,也是……与‘源心’有着深层链接的……安全节点。”
“彼岸花园?安全节点?”林清清在心中艰难地回应。
“是‘源心’……在你净化它核心的瞬间……借助我与王座的联系……启动了最后的应急协议……将你的‘存在坐标’转移到了这里。” 林铃解释道,“这里是初诞者文明为了保存最后火种、躲避‘渊秽’(也就是湮灭核心滋生的扭曲存在)而创造的庇护所之一,独立于主维度之外,法则相对完整,能隔绝大部分探测和侵蚀。”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看来……即使被污染、被囚禁,‘源心’的本能……依旧在寻找着希望。它选择了你……作为火种的延续者。”
林清清心中恍然,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萧镇岳将军……青栀……秦厉……还有那些士兵……他们怎么样了?
她试图询问,却发现连传递这个意念都异常困难,灵魂深处传来阵阵虚弱感。
“别急……先恢复。” 林铃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温和地安抚,‘彼岸花园’的生机……能滋养你的灵魂和身体。集中精神,引导这里的气息……它会帮助你。”
林清清依言,不再强行思考,而是将残存的意识沉静下来,尝试去感受、去引导周围那温和而古老的生机气息。
随着她的意念引导,身下石台的黯淡符文似乎微微亮起了一丝,周围那些散发着微光的草木也轻轻摇曳,更加浓郁的、带着安抚与治愈力量的生机,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渗入她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修复着破损的灵魂。
痛苦在一点点减轻,力量在极其缓慢地恢复。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定,沉浸于这难得的安宁与修复之中时——
“咚……”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心脏跳动般的震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她的灵魂深处!来自那与林铃紧密相连的烙印核心!
这震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让她灵魂瞬间绷紧的……熟悉感!
那不是林铃的波动!
那是……
秦厉?!
不,不可能!她亲眼看到,感受到,秦厉为了阻挡那致命的紫火,以自身存在彻底湮灭为代价,化作了那一道灰色的流光……
可是,这丝悸动,这丝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气息,虽然微弱到如同幻觉,却真实不虚地在她灵魂链接的深处,一闪而逝!
“清清?怎么了?” 林铃立刻察觉到了她意识的剧烈波动。
“姐姐……我好像……感觉到了……”林清清在心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秦厉……他……”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她试图捕捉、确认那丝悸动的同时,花园的另一端,那株枯死的参天巨树下方的阴影中,一个极其模糊、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由细微尘埃与黯淡光点勉强勾勒出的人形轮廓,微微闪烁了一下。
轮廓的右臂位置,空荡荡的。
而那轮廓散发出的,正是那一丝让她灵魂悸动的、属于秦厉的……残响!
他还……没有完全消失?!
或者说……他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残留了下来?!
林清清的心脏,猛地揪紧了。
这片看似宁静安全的“彼岸花园”,似乎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避难所。
它的深处,或许还隐藏着更多……关乎生死,关乎过往,关乎未来的……尘封回响。
而秦厉那未尽的残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死寂的花园中,漾开了第一圈……预示着风暴将至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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