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嚎哭变成了压抑的啜泣。小向羽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安静地靠在沈栀意怀里。
就在这时，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温暖的金色光芒，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曦，刺破了永恒的黑暗，静静地洒落进来。
小向羽被那光芒吸引，他停止了啜泣，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光的方向。
小小的身影，带着刚刚宣泄后的疲惫，却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带着一丝新生的懵懂与好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回头再看黑暗的角落，只是本能地、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那片温暖的光明走去。
他的步伐起初还有些踉跄，但越来越稳。那光芒温柔地包裹住他小小的身影，越来越亮，越来越盛……最终，将他完全吞噬。
意识回归现实，沈栀意立刻扑到病床边，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向羽苍白的脸上。忽然，向羽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双紧闭的眼睑，极其缓慢地、带着久睡后的沉重感，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久未接触光线的眼睛，在昏暗的病房光线里不适地眯起，瞳孔微微收缩。
“向羽？！” 沈栀意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全身！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声音带着哭腔“医生！医生！他醒了！他醒了！”
医生迅速赶来，一番细致的检查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很好！意识清醒，反应正常，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安心静养，配合治疗，康复出院指日可待。”
听完沈栀意长长舒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倒了杯温水，试好温度，轻轻递到向羽唇边，声音是失而复得的温柔“喝点水润润嗓子。饿坏了吧？我这就去食堂给你打点温热的粥，先吃点好消化的，养养胃，过两天再……”
她温声细语地絮叨着，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话说到一半，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从苏醒到现在，向羽！竟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沈栀意猛地停住话语，疑惑地看向他“向羽？你怎么，不说话？”
病床上，靠坐着的向羽闻声转过了脸。当沈栀意对上那双眼睛时，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盛满的，是鹰隼般锐利而陌生的审视，冰冷、疏离，带着毫不掩饰的防备，如同看着一个突然闯入的、充满威胁的未知存在。
就在沈栀意被这目光冻得几乎无法呼吸时，向羽干涩的嘴唇微动，吐出的字句像淬了冰的刀刃，狠狠扎进她的心脏“你…是谁？”
沈栀意只觉得一道无形的、裹挟着万钧之力的惊雷，自头顶贯穿而下！刹那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呼吸都为之冻结。
向羽的目光。
那不再是熟悉的对她才有的温柔暖意的目光。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锐利如鹰隼般的审视，以及一种全然的、带着敌意的防备！
那目光仿佛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而残忍地刺穿了她，将她钉在原地，五脏六腑都绞作一团，痛得几乎无法喘息。
“医生！医生！” 沈栀意猛地回过神，声音因极致的恐慌而尖利变调，她几乎是扑向呼叫铃，疯狂地按着，随即又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嘶喊着寻求帮助。
很快，医生护士再次涌入病房。又是一番细致的检查，仪器嘀嗒作响，医生翻看向羽的瞳孔，测试他的反应。
沈栀意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屏息等待着宣判。
“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清醒，身体机能反应正常。”医生皱着眉，看着检查数据，又抬头看了看眼神依旧陌生而警惕的向羽，最终带着一丝困惑和遗憾看向沈栀意。
“目前看来，生理层面确实没有发现明显的问题，只是……”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他似乎，对特定的人和事出现了记忆缺失。很抱歉，他，好像不记得你了。”
“不记得我了？”沈栀意喃喃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心口，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沈栀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无法承受这个结论的重量。
不！这不可能！
随即沈栀意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意识深处疯狂地呼唤“阿五！阿五！向羽他他怎么回事？！他好像把我忘了！”
脑海中，系统阿五冰冷的运行声沉寂了片刻，似乎在重新扫描分析。片刻后，那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才响起。
【宿主，综合扫描结果：目标个体‘向羽’（原伤痛载体）当前各项生命体征指标维持稳定，无异常波动。
脑部神经活动区域检测显示，部分关联记忆存储与检索的神经回路重建尚未完成，存在功能性连接障碍。
初步诊断：考虑为创伤后应激反应叠加脑部物理损伤修复期，引发的“定向性短暂性记忆缺失（Retrograde Amnesia - Focal type）”具体缺失范围及恢复可能性，需结合后续观察及神经功能康复评估。】
“记忆缺失？定向性……短暂性……” 沈栀意咀嚼着这些冰冷的术语，原来，那贯穿心脏的冰冷目光，并非错觉，而是他真的将她从记忆的拼图中抹去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怆与不甘席卷而来。只见沈栀意猛地冲到病床边，双手撑在床沿，身体前倾，那双盈满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住向羽茫然的脸。
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带着哽咽，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看着他“向羽！你看着我！仔细看看我！我是沈栀意！沈、栀、意！你不记得了吗？！”
病床上，向羽被迫迎上这双近在咫尺的墨色眼眸。
眼前的女人，五官明艳大气，眉宇间带着一股肆意张扬的生命力，此刻，那双极美的眼睛里的自己，是如此的清晰，却又如此的陌生。
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羁绊感隐隐浮现，像深海暗流般拉扯着他。
向羽就这么想着，心里的这种感觉刚刚升起，一股尖锐的、仿佛无数烧红钢针同时刺入脑髓的剧痛猛地爆发！
“呃！” 向羽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更加惨白。
随即他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捂住剧痛欲裂的太阳穴，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那剧烈的疼痛仿佛要将他整个头颅撕裂，无数混乱的、无法捕捉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搅动、穿刺，却无法拼凑成形。
“向羽！” 沈栀意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上前却又不敢触碰。
【警告！】系统阿五冰冷急促的警报声在沈栀意脑中炸响。
【检测到目标个体脑部神经区域异常高负荷活动！强烈刺激引发剧烈神经痛觉反应！
重复：该载体脑部神经组织仍处于脆弱修复阶段，强行刺激记忆节点存在极高风险，可能触发神经保护性抑制（二次昏迷）或造成不可逆损伤！强烈建议立即停止高强度刺激！】
阿五的警告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浇灭了沈栀意所有的不甘和冲动。
看着向羽痛苦到冷汗涔涔的模样，巨大的心疼和恐惧彻底压倒了她的急切。
沈栀意像被烫到般猛地后退好几步，双手无措地在身前摆动着，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慌和后怕“好！好！不想了！向羽，不想了！我们不勉强！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沈栀意吓得语无伦次，心脏因他的痛苦而揪紧，“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一点点来就好了……你别想了，快放松，放松下来……”
她退到稍远一点的距离，不敢再靠近，只能红着眼眶，无助地看着他独自承受那撕裂灵魂般的痛楚，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冰冷的绝望与必须忍耐的理智，她明白了，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成为他痛苦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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