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芙宁娜再次站到声乐教室的中央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左手腕上的金属环依旧冰冷,提醒着她的“囚徒”身份。
但胸腔之中,那份被顾清辞强行“按”下去的气息感,却如同埋下了一颗种子,悄然生根。
李斯特老师重新坐回钢琴前,推了推眼镜,准备继续之前那场艰难的气息攻坚战。
“芙宁娜小姐,我们继续从刚才那首练声曲开始,请记住,气息下沉,喉部放松……”
芙宁娜没有立刻开口。
她闭上了那双异色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空荡荡的指节,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五百年的时光,数十上百万场演出,在欧庇克莱歌剧院的穹顶之下。
那不是简单的“演戏”。
那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声音、用形体、用全部的生命力,去填充“水神”这个角色。
是无数个日夜的独白吟唱,是与台下(哪怕只是想象中的)观众情绪的无声共鸣,是每一次谢幕时,那回荡在空旷殿堂里的、属于自己的、也是属于“神明的”余音。
技巧?
那些所谓的“横膈膜支撑”、“头腔共鸣”、“混声区过渡”……对她而言,早已不是需要思考的“技巧”。
那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融入她每一次发声的本能。
只是之前,她被蓝星这套陌生的、科学化的术语体系绕晕了,被那种“学习”的姿态束缚住了,忘记了自己拥有的,是何等庞大的宝藏。
而现在,那层隔阂,被顾清辞那近乎粗暴却又精准的“按压”,戳破了。
她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气息不再是浮于表面的试探,而是如同潮水般,自然而然地沉入丹田,充盈了整个胸腔,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稳定感。
她开口,跟着钢琴的旋律。
“do—Re—mi—Fa—Sol—La—Si—do——”
不再是清亮却单薄的“喊叫”,而是圆润、通透、带着金属般质感却又无比柔和的音流。
每一个音都稳稳地立在气息的支柱上,从低音区到高音区,过渡平滑得如同丝绸拂过,没有丝毫的勉强或断层。
那声音仿佛拥有了实体,在吸音材料的包裹下,依旧清晰地、充满力量地回荡在教室里。
李斯特老师放在琴键上的手顿住了。
他愕然抬头,看向站在教室中央的芙宁娜。
她依旧闭着眼,微微仰着头,神情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沉浸而专注的平静。
那歌声……不再是学生的练习,而是……艺术家的演绎。
(这……这怎么可能?!)
(仅仅是休息了十分钟?!)
他不信邪地,弹奏了一段更复杂、音域跨度更大的琶音练习曲。
芙宁娜的歌声如影随形。
跳跃的音符在她那里不再是需要费力攀爬的阶梯,而是信步徜徉的庭院。
高音清越如穿云裂石,却毫不刺耳;低音醇厚如陈年美酒,带着微微的震动,直抵人心。
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的戏剧感,让最简单的音阶练习,都仿佛在讲述一个悠远的故事。
李斯特老师彻底忘记了教学,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弹奏出一首又一首更具挑战性的曲目,从古典的咏叹调到现代的音乐剧选段。
芙宁娜始终闭着眼,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旋律的精髓,用她那仿佛被时光淬炼过的声音,完美地呈现出来。
她的演绎,不仅仅是技术上的无懈可击,更带着一种深刻的情感张力和叙事性,那是任何技巧训练都无法赋予的、独属于灵魂的印记。
顾清辞坐在后方,手中的平板电脑早已暗了下去。
她没有再看屏幕上的任何数据,目光牢牢锁在芙宁娜身上。
镜片后的眼眸里,最初的惊讶已经沉淀为一种深沉的、翻涌的波澜。
她见过芙宁娜在演唱会上的即兴发挥,知道她拥有非凡的舞台魅力。
但此刻,在这间纯粹考验声音的教室里,芙宁娜所展现出的,是一种更为本质、更为骇人的功底。
这绝不是简单的“天赋”或“训练”可以解释。
这声音里,带着岁月的重量,带着孤独的回响,带着一种……非人的、神性般的完美与悲悯。
(五百年……)
(这就是……你独自一人在歌剧院里,反复吟唱了五百年的……声音吗?)
一股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酸涩,猝不及防地击中了顾清辞的心脏。
她看着那个沉浸在歌声中的少女,仿佛看到了一个被囚禁在华丽王座上的灵魂,在无人知晓的漫长岁月里,只能与自己的回声为伴。
李斯特老师终于停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芙宁娜的目光充满了惊叹与敬畏。
“芙宁娜小姐……我……”
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评价,“……我想,在声乐技巧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您的了。
您所掌握的,是一种……已经失传的、近乎完美的发声体系。
剩下的,只是曲库的扩充和风格的微调。”
芙宁娜缓缓睁开了眼睛,异色瞳中还残留着歌唱时的迷离光彩。
她似乎也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在确认刚才那如同潮水般自然涌出的歌声,真的是来自于自己。
(好像……真的不难?)
(嘛……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心里那点小得意又冒了出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那种熟悉的、略带浮夸的傲慢神情。
“那是自然。”
她扬起下巴,“凡人的技巧,终究难以企及神明的境界。”
顾清辞站起身,走了过来。
她没有看李斯特老师,径直走到芙宁娜面前,目光落在她因为歌唱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很好。”
顾清辞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眼睛,却仿佛要将芙宁娜此刻的样子深深烙印进去,“保持这个状态。”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下一阶段的声乐训练取消。改为曲目强化和舞台表现力深度挖掘。”
芙宁娜眨了眨眼。
(诶?这就……结束了?)
(不用再学那些奇怪的气息了?)
一丝窃喜还没来得及蔓延,就听到顾清辞继续对李斯特老师说道:
“另外,请将《清涟》的完整编曲版本准备好。下一次课程,我要听到她演绎这首歌。”
《清涟》。
那首顾清辞亲自选定、作为芙宁娜“破局”关键、蕴含着特殊意义的歌曲。
芙宁娜的心跳漏了一拍。
(《清涟》……)
(用现在这种感觉……去唱?)
她看着顾清辞转身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戴着“镣铐”的左手。
囚徒依旧。
王冠仍在。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潮声的回响与那双无声审视的眼眸中,悄然改变了。
她不再仅仅是被迫学习的学生。
顾清辞要的,或许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听话的偶像。
她要的,是那个在五百年孤寂中磨砺出的、真正的……“神明”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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