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那番关于“舞台”与“真实”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芙宁娜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但并未激起更大的波澜。
她此刻的心如同被厚厚冰层覆盖的深潭，任何理性的劝导都显得隔靴搔痒。
她只是沉默地喝着那杯微凉的茉莉花茶，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墨蓝色的夜幕吞没，璃月港的灯火如同碎钻般铺满山峦与码头。
钟离并未久留，他像一位完成了短暂指引的过客，优雅地起身，对芙宁娜微微颔首：
“夜色已深，坊市将开，或许另有一番风味。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融入熙攘的人流，那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鳞次栉比的灯火阑珊处。
芙宁娜没有挽留，也没有问询。她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仿佛刚才那位气质非凡的先生只是一场幻觉。
但杯中残留的茶香，和心头那丝微妙的、被短暂安抚的平静，提醒着她那不是梦。
（舞台……真实……）
（哪里才是真实？）
她甩甩头，将这个无解的问题暂时抛开。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想，只想让这璃月港的喧嚣和陌生，填满自己空洞的感官。
她站起身，循着空气中愈发浓郁的香气，走向那灯火最盛、人声最鼎沸的吃虎岩夜市。
与傍晚闲适的漫步不同，夜晚的璃月港展现出它更具活力，甚至有些粗粝的一面。
叫卖声、锅铲碰撞声、食客的谈笑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首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她在一个冒着滚滚蒸汽的摊贩前停下，看着那玲珑剔透、皮薄馅足的小笼包被熟练地夹出蒸笼。
“嘛……给本神明来一笼。”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习惯性的傲慢，但语气却虚弱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摊主是个爽快的大婶，笑着应了一声，麻利地打包好递给她：
“姑娘，小心烫哈！”
芙宁娜接过那用油纸包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找了个稍微僻静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薄如蝉翼的面皮瞬间破裂，滚烫鲜美的汤汁涌入口中，混合着扎实的肉馅，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纯粹而质朴的美味在味蕾上炸开！
（！）
她愣住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味蕾早已麻木。
但这口滚烫、鲜香、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小笼包，像一把钥匙，强行撬开了她封闭的感官。
原来……食物可以这么好吃？
不是枫丹那些精致却仿佛带着表演性质的甜点，不是蓝星那些被营养师精确计算过的餐食，就是这种简单的、热乎乎的、能直接慰藉肠胃和心灵的味道。
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笼小笼包，意犹未尽。
接着，她又被旁边摊位那碗淋着酱汁、撒着葱花虾皮、嫩白如玉的豆腐脑吸引。
咸鲜滑嫩的口感，再次带来了新奇的体验。
（这个……也比枫丹的奶冻有意思……）
她捧着一碗豆腐脑，小口小口地吃着，异色瞳在夜市温暖的灯火下，终于不再是全然的死寂，微微泛起了一丝属于“活着”的光泽。
她又尝了刚出锅的肉夹馍，外酥里嫩，咸香可口；
买了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最后，她停在一个卖豆浆的摊子前，要了一碗热豆浆。
捧着那碗醇厚浓香、带着天然豆味的温热液体，她轻轻啜饮了一口。
（这个……比枫达好喝。）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没有那些刺激的气泡，只有纯粹的、温暖的、抚慰人心的甘醇。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夜市里逛着，吃着，看着。
像一个刚刚学会感受世界的孩子，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属于“尘世”的、真实而温暖的滋养。
身体的饥饿感被一点点填满，连带着，那冰封的心湖边缘，似乎也有一小块坚冰，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人间烟火悄悄融化了一角。
她不想回去。
不想回枫丹面对那维莱特担忧的目光和沉重的预言。
更不想回蓝星面对顾清辞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掌控和那个失去了念念的空旷世界。
这里很好。
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要求她，只有无尽的美食、陌生的风景和自由的……放空。
夜色渐深，夜市的人潮逐渐退去。芙宁娜却依旧不愿回到那个需要“扮演”的居所。
她下意识地朝着人烟稀少的方向走去，不知不觉，竟走出了璃月港，踏上了郊外的土地。
月光如水，洒在荻花洲静谧的原野上。夜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传来隐隐的虫鸣。
与港口的热闹繁华相比，这里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开阔而宁静的天地。
她独自一人，行走在月光下的田间小路上，裙摆拂过沾着夜露的草叶。
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双腿传来清晰的酸胀感，她才在一片开阔的、能望见远方孤云阁轮廓的山坡上停下。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曦即将驱散夜幕。
她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抱着膝盖，望着远方。
璃月的一天，从夜幕到清晨，她像一个真正的游历者，穿行而过。
胃里是温暖的食物，身边是旷野的风，眼前是逐渐亮起的天光。
那份撕心裂肺的悲伤，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底，并未消失。
但在这片陌生的、广阔的天空下，在那份由食物和行走带来的、疲惫却真实的充实感中，那悲伤似乎不再像在枫丹时那样，具有吞噬一切的绝对力量。
它依然在那里，但她……似乎能稍微带着它，继续呼吸，继续行走了。
晨曦微露，为远方的山峦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芙宁娜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异色瞳安静地倒映着这片璃月野外的、宁静而充满生机的黄昏与黎明之交。
不想回去。
至少……现在还不想。
就让她暂时停留在这片无人相识的天地间，做一缕无名的游魂，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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