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落针可闻。御史刘治那番慷慨激昂、几乎是指着鼻子控诉的弹劾,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汹涌的暗流。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太子杨昭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是惊慌失措的辩解,还是年轻气盛的反唇相讥?
然而,杨昭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立刻出声,甚至脸上都未见丝毫怒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垂着眼睑,仿佛在聆听,又仿佛神游天外。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反而带来一种深不可测的压力,让刘治那番看似义正辞严的指控,莫名地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躁动。
终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刘治因激动而微微喘息的间隙,杨昭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先是扫过脸色因亢奋而泛红的刘治,然后转向御座之上的杨广,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沉稳,不见半分火气:
“父皇,刘御史忠心体国,闻风奏事,乃是其职责所在。儿臣听闻此劾,亦深感震惊,不得不为刘御史所言之‘河东乱象’扼腕。”
他这话一出,不仅刘治愣住了,连许多等着看好戏的大臣也怔住了。太子这是什么意思?认怂了?还是以退为进?
杨昭没有理会众人的错愕,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然,正因为此事关乎国本,关乎民心,更关乎父皇之清誉与朝廷之法度,儿臣以为,断不可偏听偏信,亦不可空口无凭。刘御史所言种种,无论是‘与民争利’、‘纵匪行凶’,亦或是‘动摇国本’,皆需实证支撑。否则,岂非成了构陷储君,混淆圣听?”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但话语中的分量却陡然加重,“构陷储君,混淆圣听”这八个字,如同冰锥,刺得刘治脸色微微一白。
“太子殿下!臣所言句句属实!皆有河东商民泣血上告为证!” 刘治急忙争辩。
“上告?” 杨昭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那弧度冰冷而带着讥诮,“不知刘御史所言泣血上告之商民,可是特指那太原祁县巨贾,王百万,王仁贵?”
刘治心中一突,硬着头皮道:“正是!王公乃河东良善商贾之代表,其遭遇,足可窥见殿下举措之失当!”
“良善商贾?代表?” 杨昭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刘治,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眸中,骤然迸射出锐利如刀的光芒!
“好一个‘良善商贾’!好一个‘商贾代表’!” 杨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窃窃私语,“既然刘御史认定王百万乃良善之辈,认定儿臣所为乃乱政之举,那么,儿臣今日,便当着父皇与满朝文武之面,与刘御史,好好论一论,这王百万,究竟是何等的‘良善’!儿臣在河东,又究竟行了何等‘乱政’!”
他猛地转身,面向杨广,再次躬身,声音斩钉截铁:“父皇!儿臣恳请,当庭呈上证物!让事实说话,让罪证昭然!以正视听,以明法纪!”
杨广高踞御座,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从刘治弹劾开始,他便一直沉默,如同蛰伏的巨龙,在观察,在权衡。此刻,看到杨昭如此镇定且要求当庭对质,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微微颔首:“准。”
“谢父皇!”
杨昭直起身,对殿外沉声道:“将证物抬上来!”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东宫侍卫,立刻抬着几个沉甸甸的箱箧,快步走入殿中。箱箧打开,里面是堆积如山的账册、文书、卷宗!
杨昭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翻开,朗声道:“此乃王百万名下粮行近三年之总账副本!请户部、度支司诸位大人上前一同验看!其上清晰记载,去岁至今,其名下各仓,共计囤积粮食五十三万七千六百余石!而同期,其售出之粮,不足十万石!且售出之粮,价格皆高出常时三倍至五倍不等!太原郡乃至河东道粮价飞涨,民有菜色,饿殍隐现,根源在此!刘御史,这,是不是‘囤积居奇’?是不是‘为祸地方’?!”
他声音如同洪钟,震得刘治耳膜嗡嗡作响。几名被点名的户部官员上前,仔细翻看账册,脸色越来越凝重,相互对视,缓缓点头。这账目做得并不算特别隐蔽,尤其是在如此巨大的囤积量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等刘治反驳,杨昭又拿起一叠按有鲜红手印的供状和地契文书:“此乃祁县、太原县十七户失地农户之联名血书及被强占田亩之地契抄本!王百万勾结祁县县令,巧立名目,以‘护庄捐’、‘剿饷’为名,强征暴敛,逼死农户李老汉,逼得寡妇王氏投井自尽,孤儿不知所踪!兼并良田一万两千余亩!刘御史,这,是不是‘逼死人命’?是不是‘巧取豪夺’?!”
那一张张按着血红手印的状纸,仿佛带着冤魂的哭嚎,让殿中不少尚有良知的官员面露不忍与愤怒。
刘治额头开始冒汗,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被杨昭接连不断的证据打得晕头转向。
杨昭再次拿起几封书信和一份名单:“此乃王百万行贿地方官员之部分礼单及往来密信!涉及祁县县令、太原郡丞、河东转运司判官等七品至五品官员共计九人!受贿金银、田宅、古玩,折合白银超过十万两!正是有此等蠹虫庇护,王百万方能横行乡里,无法无天!刘御史,你口口声声说儿臣‘扰乱地方’,却不知真正扰乱地方、败坏法纪者,正是此等贪官污吏与为富不仁之豪强!儿臣查办他们,何错之有?!”
这一连串的铁证,如同狂风暴雨,将刘治弹劾的“与民争利”罪名彻底粉碎,反而将太子杨昭的形象,塑造成了一个勇于任事、打击贪腐、为民做主的贤明储君!
刘治面如死灰,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他得到的消息,只说是太子蛮横查账、纵匪行凶,何曾想过王百万屁股底下竟然如此肮脏,留下了这么多要命的把柄!
然而,杨昭的攻击并未停止。他走到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一个箱子前,缓缓打开。里面没有账册,只有几封看起来更为陈旧、保管却极为小心的信件,以及……那枚从野狼峪突厥百夫长身上搜出的,刻有“白狼”二字的青铜符节!
杨昭拿起那枚符节,将其高高举起,让御座上的杨广和前排的重臣都能看清底部的字样。
“父皇,诸位大人!” 杨昭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此物,乃儿臣月前,于马邑郡边境,伏击一伙入寇突厥骑兵时,从其百夫长尸身上缴获!”
提到“伏击突厥骑兵”,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太子竟然不声不响地,在边境打了一场胜仗?!
“经俘虏供述及多方查证,此符节,乃是突厥人与南朝某些‘商贾’勾结之信物!持有此物,可于边境特定货栈,将劫掠所获,低价换取盐铁等违禁物资!” 杨昭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脸色骤变的宇文化及等人,但他话锋巧妙地一转,并未直接点明,“至于这‘商贾’究竟是谁,其背后是否还有更深之背景,儿臣尚在追查,不敢妄下断言。”
他适可而止,没有将“宇文家”三个字说出来,但那意有所指的话语,以及那枚确凿无疑的符节,已经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了所有知情者的心中!尤其是宇文化及,他放在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掐入肉中!他万万没想到,杨昭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虽然杨昭没有明说,但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警告!
杨昭将符节放回箱中,语气沉痛而铿锵:“父皇!儿臣在河东,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外有突厥虎视,屡屡入寇;内有豪强蠹虫,盘剥百姓,甚至暗通外敌!儿臣设立稽查所,非为与民争利,实为揪出国之蛀虫!儿臣全力剿匪,非但未曾纵容,反而迎头痛击,野狼峪一战,毙敌四十七,缴获狼头认旗!然,匪患之根源,在于吏治不清,在于豪强不仁!若不铲除这些毒瘤,今日剿灭一股流匪,明日又生十股!如此,国无宁日,边无宁日!”
他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无比的诚恳与决绝:“父皇!儿臣所为,或有操切之处,但一片赤诚,皆为社稷,皆为父皇!若因此触怒某些蝇营狗苟之辈,引来无端弹劾,儿臣甘愿领受任何责罚!但王百万及其庇护之贪官,罪证确凿,罄竹难书,恳请父皇,即刻下旨,查抄王百万所有家产,严惩涉案官吏,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杨昭这一番组合拳,证据链完整,逻辑清晰,先是驳斥了“与民争利”,继而揭露了王百万和地方官的滔天罪行,最后更是抛出了“通敌”的疑云,直接将刘治的弹劾变成了无稽之谈,甚至反手将了对方一军!
刘治早已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官袍。他知道,他完了。不仅弹劾失败,恐怕还要落个“受人指使、污蔑储君”的罪名!
而那些原本准备附议或看好戏的守旧派官员,此刻也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言。太子拿出的证据太硬了!尤其是那枚牵扯到“通敌”的符节,更是让他们心惊胆战,生怕引火烧身。
御座之上,杨广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平静,转为阴沉,最终化为雷霆震怒!
“砰!”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起身!帝王之怒,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太极殿!
“好一个王百万!好一个‘良善商贾’!好一个‘商贾代表’!” 杨广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凛冽的杀意,“囤积居奇,逼死人命,贿赂官员,甚至……可能暗通突厥!此等国之巨蠹,罪该万死!”
他目光如电,扫过瘫软的刘治,更是冰冷刺骨:“御史刘治,不察实情,听信奸佞,构陷储君,混淆视听!革去官职,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会审,严查其是否受人指使!”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刘治发出绝望的哀嚎,被如狼似虎的殿前侍卫拖了下去。
杨广的目光最后落在杨昭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但最终,还是被一种决断所取代:
“太子杨昭,于国有功,于民有德!洞察奸邪,不畏艰难,朕心甚慰!着即,依太子所奏,查抄王百万全族家产,所有涉案官吏,一律严惩不贷!太子继续总领河东剿匪安民事宜,望尔再接再厉,为朕肃清寰宇!”
“儿臣,领旨谢恩!必不负父皇厚望!” 杨昭叩首,声音沉稳有力。
这一刻,满朝文武,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年轻的太子。
想告黑状的,反而被一巴掌拍死,不仅丢官下狱,还可能牵连背后之人。
而太子杨昭,则凭借此番“铁证如山,反杀立威”,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真正树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威信!他不再仅仅是依靠皇帝宠爱的储君,更是一个拥有霹雳手段、能够掌控局面、甚至能反制对手的强势人物!
“养寇自重”的策略,在这惊心动魄的朝堂对决中,经受住了第一次严峻的考验,并且,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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