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河虽然叫三里河,但却不是在城门外三里处。
按理说应是护城河,就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傅琳随手捞了个路人,说自己是外地嫁过来的,这才问出来,原来是这附近有一座三里庙,河从庙前过,也称作三里河。
到了跟前,河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了。
若是之前,她必然要为自己找个看烟火的好地方。但现在定是查清楚那杀手的目的更为重要,也就无所谓站在何处了。
最安全的地方无非就是人群里,她十分自然的在拥挤的人群中,随波逐流。
不多时,林拓终于在道了好几个歉后找到了皇帝。
低声在他耳边道:“提及上头指使、租赁屋舍、马车印记”
萧霖川点点头,目光随着河岸边扛着半人高烟花架的伙计们移动。
他自小在宫中,瞧过无数次烟花,什么繁复的花样都见过。只是靠的这么近,同百姓们挤在一处,还是第一次。耳边每个人都充斥着喜悦,兴奋,发自内心的在为看烟花这件事高兴。
谈论声也随着城中富户的出现而逐渐弱下,那老爷穿着锦缎棉袍,揣着暖炉。后头跟着十几个家丁,还不算上扛着爆竹的仆从们。
他身边的随从大声说了几句话后,便瞧见那老爷摆手,身后的伙计们便点燃了引信。
先是嘶啦一声,一道红光窜上夜空,炸开时如同撒了一把碎金,落在河面映得水波都闪着光亮。百姓们瞬间欢呼起来,傅琳身临其中,跟着欢呼,仿佛这一场盛宴是属于自己的。
萧霖川差点被她挥舞的双臂打到脸,不由得垂头看她,烟火的光比灯笼还要明亮清晰,傅琳的一张脸在兔毛帽子的遮掩下更显可爱小巧。
他心中那股子烦闷又冒出来,不由得皱起眉头,捏了捏手心,昂头看天空中的烟火。
转瞬即逝,却十分美丽。
民间烟火没有宫中采买的贵重样式,如游龙,太平花,万寿无疆花。但许多简单的样式确也有瞧头,这商贾人家买的金鱼飞鸟,引起百姓连连叫好。
甚至还有些妇孺小声啜泣起来,妇人们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远行的孩子们,盼望他们在外平安。
这便是将烟火当做神佛,在这里许愿呢。可无人敢嘲笑这些无知妇人,谁家中又没有孩子呢?
也有些孩童原本坐在爹爹的肩膀上,却被这烟火的声响惊到了,止不住的抽泣。不多时便由爹爹的肩膀缩到娘亲的怀中,被娘亲抱起细声哄着。
萧霖川的目光被定格在孩童挂着泪水的脸上,那孩子的小脸红彤彤的,也不知听他的娘亲说了什么,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笑。
垂下眼眸,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糖葫芦。
那是之前傅琳在街边买的,他虽然接过,但却没想过要尝尝看。可此时他的嘴中发苦,眼眶发酸,不想在外人面前显露出异样。
一颗裹着糖壳的山楂含进口中,外层的糖壳在舌尖化开,带着点焦香的脆,牙齿轻轻一碾,糖渣就碎成细沙。
等甜味咽下肚中,才尝出酸味,两者相融合,味道恰到好处。
只尝了这么一颗,萧霖川就将剩下的糖葫芦塞到林拓手中。
林拓自然不会吃,只先收好。
不过一刻钟,烟火便落了幕。越是璀璨夺目,便越是短暂,那一瞬间印在眼眶中的,或许会在脑海中被铭记一生。
就像有些人,纵然一面都没见过,只在言词之中出现过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反复回想。
他虽然是贵妃设计才孕育于敬妃腹中,但他也是有过娘亲的。只从下人的口中偶然听到过那么一次,说敬妃月子都没做全,在皇帝上朝必经的宫口外,求皇帝将孩子还给她,跪了整整一日,最后却被贵妃赐死了。
听到此事时,他尚且年幼,既不知道敬妃是谁,也不知道为何父皇要把她的孩子抢走。可他虽然年幼,却记忆力出众,凡事记在脑子里了就很难忘掉。
直到萧霖川被封为太子那夜,苏大成吃多了酒。说皇后宫中的粗使宫人喝大了,意外说出一件陈年往事来。
年仅五岁的他这才知道真相,原来自己不是母后生的。
他虽聪慧,但年纪到底还是太小了,许多事就算记得,也不知其中深意。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事是因为他做了太子,皇贵妃忌惮,才安排苏大成告诉自己这件事,只是为了离间他与皇后之间的感情。
再长大些,渐渐明白了其中问题,却因为手中没有实权,也奈何不了任何人。
敬妃死的早,此事在宫中早已不被允许提及。甚至对外,也只说敬妃难产,孩子生下来已是死胎,她自己也伤了身体不多久便没了。想必一开始,皇贵妃就没准备让敬妃活着。
他幼时还一直以为母后不爱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够好,不能帮助她从皇贵妃的手中夺得一些父皇的宠爱。
后来成了皇帝,太后执政。午夜梦回间总有一个女子的身影,跪在宫门口,哭着喊他川哥儿。
皇贵妃的计谋确实影响了他许久,但母亲的呼喊却让他清醒过来。皇后只是想用他争权,没有半分怜爱,她只想拥有一个孩子,稳固她家族的荣耀。
这世间真真假假,他想自由,只有先将权力拢在自己的手中。也是那之后,他才开始真正的利用皇后开始夺权。
最先做的,就是在宫中安插眼线,查清楚当年的事。
然后再顺着反抗陈郡谢氏的势力一同吞噬太后手中的权力,趁着清河崔氏重新在朝堂中安插人脉时也暗中换成自己的人。
他想,若是敬妃在世,也不希望他被自己的仇人左右一生,他终究还是要为自己而活。
傅琳喊了一声老爷,见他还盯着水波荡漾的河面没有反应。细长的手指凑到他眼前摆了摆,见他瞳孔动了动,这才将手缩在衣袖中揣着道:“百姓已经离场了,咱们也回去吧”
萧霖川道:“那些人应该是来杀我的”
傅琳两眼一瞪,这…这么突然吗?她们不是才刚离京半日?
这就走漏了风声?
宫中是有360度无死角监控探头还是咋的?
“有这能力用在抓捕逃犯上多好啊”傅琳真心感叹。
但被皇帝扫了一眼,又被林拓扫了一眼。
她不由叹气:“那还回酒楼吗?过夜的银钱都交了呢…”
“外头还有些年轻男女在赏花灯,你同我先扮作未婚夫妻”萧霖川转而又对林拓说:“你回一趟酒楼,与沈瑞明先互通一下,若酒楼无异样,再一同来此”
林拓不愿离开,他若是走了,难道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福林来保护皇帝吗?
但萧霖川态度坚定,此事又耽搁不得,便还是转身离去了。
花灯在东街,还得先进城。路过茶摊时,傅琳瞧那几人已经没了身影,不知是出城还是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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