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奴才…这身是不是不太适宜?”
萧霖川神色一顿,颇有些咬牙切齿:“为何?”
“奴才这身与圣上常服颜色相近,恐有逾矩之嫌,惹旁人非议?”傅琳穿得多,此时有些紧张,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听了这话,萧霖川重新露出笑意,抬手示意:“平日里心思细腻,怎偏不懂宫规?”
他将自己衣摆摊开,石青色缎面上的暗金绣纹在光下流转,“你看,朕的衣料是云锦织金,配云龙缠枝绣纹。而你这件是纻丝面料,绣的是斗牛补子。颜色虽然相近,却依旧分得清君臣尊卑”
傅琳怔怔抬头,撞进萧霖川带着笑意的眼眸中,一下就反应过来,皇帝这是故意的。
他一向懒得管这些闲事,却能清清楚楚说出她这件衣服的面料绣纹,可见自己这身衣服是他早就选好的。
萧霖川看着她恍然大悟之中略带几分羞怯的模样,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语气中带了几分隐秘的欢愉:“这些规矩你往后慢慢便懂了,再说…”
“这颜色也不艳丽,朕瞧着顺眼”
傅琳缩头缩脑,不接话。
皇帝也不气恼,站起身缓步走到近前,看着她低垂的脑袋道:“摆驾御书房吧”
傅琳扭头就走,差点冲在皇上前头出屋,到门口忽的想起尊卑来了,赶忙用脚刹地,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惹得萧霖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瞧着小太监一下子红透的耳尖,心情莫名舒畅,下摆轻轻一荡,抬脚大步走出养心殿。
不过是从养心殿走到御书房这么一段路,傅琳已是满头大汗,心中最大的念头就是:澡白洗了。
好在如今她升三品了,听说三品可以建一个单独的小浴房,日后她可以单独在院子里洗澡了。
正午之后的日头越发的紧,御书房的窗户打开,风过才能带来一丝凉爽。
一侧站着打扇的宫女,傅琳不动声色往皇帝那边凑,借点风,皇帝应该不会介意。
她如今回到宫中,虽然升了三品,但寻常工作还是陪着皇帝。皇帝勤政,她就没啥活计,站在一旁发呆。
悄咪咪欣赏一会皇帝的俊脸,私下里对比左右脸哪边更好看。一会又看看窗口落进来的日头,那光像是长了腿,一点点往桌角边爬。
傅琳忽的想起晌午去见皇帝的时候,他坐在窗户边上,任凭烈日落在他精致的五官上,照的他浑身都像散发着流光。
好奇怪…
她怎么记得平日皇上更喜欢待在里间的榻上。
还有啊,晌午那会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晒最热的阳光是不是有点毛病?
她去养心殿的时候都是捡有阴凉的路走呢。
这般想着,又忍不住悄咪咪去看他,这一看不得了,皇帝眼中好像泛着泪光。看到什么折子了,伤心成这样?
她的目光不由的顺着骨节分明的指尖爬到奏折上。
这是一本折内夹片(夹着一张纸)的奏折,夹片瞧着像是南纸,南海郡那一片喜欢用竹,构树的皮做纸。她在陈知府的府上就用过不少,是南方官府通用的纸张。
只这么一个念头,她忽的凝神。
不对…这个纸怎么看得这么眼熟?
上面的字也丑的很有特色…
再定睛瞧了一眼奏折的落款:南海郡临漳城知府臣陈景渊。
这…这是她还在知府府里住着的时候,因为大病初愈发现瘦了许多,特地趁机写得邀功信…
啊…是她马屁拍的太好了吗?给皇帝感动哭了?
她不由将目光再次挪到皇帝脸上,猝不及防就四目相对了。她慌忙垂下眼眸,背部一并矮了下去,却依旧被那道目光锁住。
萧霖川的指尖捏着信纸边缘,指腹清晰感知纸页上的纹路。“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语气极轻,似喃喃自语。
皇帝的瞳色是极深的墨色,此刻褪去了寻日里的锋锐,只余下浓浓的心疼。那心疼不似汹涌的海浪,而是源源不断的溪流。
他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水光,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肩胛骨上。又缓缓下移,掠过她自然下垂的手臂。
昨日扶她起身时触之及离的触感还历历在目。
究竟生了什么病,竟瘦的摸得到骨头。
傅琳始终垂着脑袋,藏在袖中的手逐渐攥紧。心中不断懊恼着,当时为何脑子一抽非要加上这句话。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她的伪装,落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可她不习惯这种温情,也不适应这种关心。原先想的是皇帝看见这信,定然会气笑,然后怒骂她谄媚。
眼下的气氛让她感到焦灼,下意识想解释:“皇上别误会…”
这样单看这句话好像有点暧昧,但你联系上下文再看呢?阅读理解没学透还是咋的?奴才纯纯拍马屁啊!真没别的心思啊!
“朕知道”萧霖川当然不会觉得这句话是傅琳在跟他撒娇。
在他的记忆中,小太监虽然平日里谄媚的很。但真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咬着牙硬扛下去的。她似乎并不喜欢依赖别人的赐予和施舍,她更喜欢自己谋划,自己争取。
他也知道这封信件不过是她习惯性讨巧的手段。
甚至有可能是故意给陈知府瞧见,好让他将傅琳看做一个彻头彻尾的佞臣。当两个人互相有了把柄和秘密时,替对方做起事来也会更加放心一些。
可他怎么会不明白,她写的也是事实呢。
她总归不会是瞧见路边的乞丐瘦弱,才写出这么一段话来的。
傅琳被这么盯着感觉很难受,心说:你知道?你知道你还用这种看小狗似的眼神看我?
你要真觉得我可怜,要不你把皇位给我坐坐呢?
也让老娘穿你那身衣裳!然后告诉你:我穿的是云锦,你穿的是纻丝!这踏马是君臣尊卑!!
虽然她想通了皇帝是故意让她和他穿一样颜色的衣服,显得般配。她也确实感受到皇帝那一点旖旎的心思,说实话,肯定是有些情意在里头的。
毕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内心。
可她还是清晰的告知自己,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思想偏差,他觉得二人穿一样的颜色就是爱意的体现。可他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她而言只是冒犯,是在用事实呈现身份上的不平等。
她接受这个时代的规矩,但不能接受自己忘记来路。
身份和思想本身就是一道分割棋盘的楚河汉界,她不是站在将棋身边的士,而是站在对岸的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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