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的佛堂里,檀香混着晨露的湿气,在梁上缠出淡淡的雾。
太后正对着佛像捻珠,紫檀佛珠在指间转出沉静的弧,听见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才缓缓抬眼,目光落在皇帝明黄的龙袍上,像落了层薄霜。
“儿臣给额娘请安。”皇帝在蒲团上坐下,接过竹息姑姑递来的清茶,茶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开,却暖不透佛堂里的清寂。
“刚从早朝过来的?”太后放下佛珠,声音里带着点经文熏出的沉:
“江南的水患,处置得如何了?”
“已让钦差带着粮草过去了,应该能稳住。”皇帝呷了口茶,目光扫过案上的佛经:
“额娘近来抄经勤,倒比从前清瘦了些。”
太后淡淡一笑:“佛前清净,倒比去管那些后宫事自在。说吧,今日来,不单是请安的吧?”
皇帝指尖在茶盏沿顿了顿,终是开口:“儿子想晋莞嫔为妃。她入宫多年,性子沉稳,封妃也是该的,且儿子想着晋了她的位分也好替两位贵妃分忧。”
佛堂里霎时静了,只有香炉里的灰簌簌落下。太后重新捻起佛珠,指节在檀木上压出白痕:
“莞嫔?甄氏?”
“是。”
“她有子嗣吗?”太后的声音平平,却像块冰,砸在皇帝心上。
皇帝语塞。
莞嫔入宫多年,虽得宠,却始终没有身孕,这是她在后宫立足最大的短板。
“哀家知道你疼她。”太后缓缓道:
“可祖宗家法摆在这儿,无子封嫔已是恩宠,封妃?怕是难以服众。”
“你让那些有子嗣的嫔妃如何想?让朝臣们如何议论?”
“皇额娘!”皇帝的声音沉了些:
“后宫封位,原就是帝王心意,何必拘泥于子嗣?莞嫔的才貌,六宫有目共睹,难道不比那些只知争风吃醋的强?”
“强?”太后抬眼,目光里带着几分锐利:“再强,没有子嗣,终究是镜花水月。”
“你今日因‘才貌’封她为妃,明日是不是还要因‘性情’封别人为后?这后宫的规矩,不能乱。”
皇帝猛地站起身,龙袍扫过蒲团,带起一阵香灰:“皇额娘这是故意刁难!当年您力主封乌拉那拉氏为后,她那时可有子嗣?”
这话像根刺,狠狠扎在太后心上。
她脸色霎时白了,扶着案几的手微微发颤:“你……你竟拿她与皇后比?”
佛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檀香也变得呛人。
皇帝看着太后发白的脸,心里的火气渐渐散了,只剩些说不清的沉郁。
他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可太后对莞嫔的偏见,像堵无形的墙,让他憋得慌。
“是儿子失言了。”他重新坐下,声音放低了些:
“可莞嫔的付出,儿臣不能装作看不见。当年在蓬莱岛,她替朕稳住年氏一族的心;回宫后,又屡屡为朕分忧,这样的人,封个妃位,难道不该吗?”
太后沉默了半晌,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妥协:“要封她为妃,也不是不行。”
皇帝眼里顿时亮起光:“皇额娘的意思是?”
“皇后在景仁宫‘静养’大半年了吧?”
太后看着他,目光里带着算计的亮:“皇帝对外宣称她头疾已愈,让她重新掌六宫事。你封莞嫔为妃,哀家便认了;但这六宫的权柄,得交还给皇后。”
皇帝的眉头瞬间拧起:“皇额娘这是做什么?皇后无慈爱之心,不顾儿子,不顾儿子的子嗣,儿子没废了她已是宽容,怎能再让她掌事?”
“慈爱之心?”太后冷笑:
“那点旧事,早八百年就翻篇了。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是你亲封的皇后,是先帝给你指的嫡福晋,是你最爱女人的妹妹,让她掌事,既能堵住朝臣的嘴,也能让后宫有个体统。”
“你若不肯,那莞嫔封妃的事,就休要再提。”
佛堂里的檀香越来越浓,熏得人发闷。
皇帝看着太后固执的脸,忽然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
皇后是她的侄女,让皇后重掌六宫,等于把惠贵妃与莞嫔都捏在了手里。可他若不答应,莞嫔封妃之事,怕是真的要黄。
“额娘这是在跟儿臣谈条件?”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
“哀家是在为你着想。”太后的语气软了些,甚至带了点罕见的放低姿态:
“皇帝,这后宫不能没有规矩,更不能没有制衡。惠贵妃与敬贵妃走得太近,敬贵妃与莞嫔关系也不差,若再让莞嫔封妃,几人联手,这六宫还有谁能压得住?”
“让皇后出来,不是为了她,是为了这后宫的安稳,为了你的江山。”
皇帝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莞嫔的脸——
她穿着宝蓝色宫装,在暖阁里与他谈论诗书时,眼里的光比东珠还亮。
他欠她的,何止一个妃位。
“好。”他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决绝:“儿子答应您。但皇后若敢再兴风作浪……”
“哀家替她担保。”太后打断他,佛珠终于停了:
“她若再犯错,不用你动手,哀家第一个容不下她。”
佛堂外的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皇帝望着那片光影,忽然觉得这春日的暖,都带着点交易的凉。
他赢了莞嫔的妃位,却输了对皇后的制衡,这笔账,不知是赚是亏。
“儿臣告退。”他起身行礼,转身时,龙袍的下摆扫过香炉,带起的香灰落在地上,像摊散了的心事。
太后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佛堂门口,缓缓拿起佛珠,指尖却在发抖。
她知道皇帝的不悦,可这后宫的水太深,不掺点沙子,怎么能浑水摸鱼?
只是,皇帝与太后的这场博弈,在旨意发出前,无人得知。
「单章催更点满60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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