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撕裂了红星砖瓦厂午后的沉闷。消息迅速传开，工人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那个平时沉默寡言、有点书呆子气的技术员小孙，竟然成了警察追捕的对象。
贺强留下部分人手彻底搜查孙志成的工位和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并严密控制厂区出口，自己则带着李廷和几名干警，风驰电掣般驶向孙志成在河湾镇的租住地。
根据赵厂长提供的地址，孙志成租住在镇子边缘的一处老居民区，一栋略显破旧的二层小楼。
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巷口。贺强打了个手势，干警们迅速分散，堵住了小楼的前后出口。房东被找来，是个颤巍巍的老太太，听到警察要搜房客的房间，吓得钥匙都拿不稳。
“孙志成回来了吗？”贺强压低声音问。
“好、好像回来了……”老太太声音发抖，“晌午那会儿听见他屋里有动静……”
贺强眼神一凛，示意大家提高警惕。他接过钥匙，和李廷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缓缓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二楼走廊昏暗而安静。孙志成的房间在最里面一间。贺强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他对身后的干警使了个眼色，猛地将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拧！
门被撞开的瞬间，一股浓烈而古怪的气味扑面而来！是那种熟悉的甜腻苦涩的草木腐烂味，混合着更浓的、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几乎令人作呕。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靠窗的旧书桌上，杂乱地摆放着烧杯、玻璃棒、研钵、酒精灯，以及几个敞开口的纸包，里面露出各种颜色的粉末，其中一包正是暗红色的朱砂！桌面上洒落着不少粉末残留，空气中弥漫的怪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这简直是一个简陋的毒药配制实验室！
而孙志成，并没有逃跑。他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低垂着头，对破门而入的警察毫无反应。
“孙志成！不准动！”贺强厉声喝道，枪口对准了他的背影，小心地靠近。
李廷紧随其后，目光迅速扫过房间。他的视线越过贺强的肩膀，落在孙志成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那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很小的、深褐色的陶瓷药瓶，瓶口已经打开。
再看孙志成低垂的侧脸，嘴角似乎也残留着一丝诡异的、僵硬的弧度。
贺强也注意到了那只药瓶和孙志成的异常安静。他猛地伸手，搭在孙志成的肩膀上，用力将他扳转过来。
“嗬——”
看到孙志成正脸的瞬间，连贺强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孙志成脸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双眼圆睁，瞳孔散大，嘴角像张瓦匠一样，向后撕裂出一个巨大而僵硬的笑容，仿佛在无声地狂笑。他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显然死去多时。
他死了！而且是同样诡异的中毒症状！
“妈的！”贺强忍不住骂了一句，挫败感和震惊交织。好不容易锁定的最大嫌疑人，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服毒自尽了？
干警们迅速控制现场，拍照取证。法医和技术队再次被紧急召来。
李廷没有靠近尸体，他的目光被书桌上的东西吸引了。他戴上手套，小心地避开那些有毒粉末，观察着那些器皿和纸包。
除了朱砂，他还认出了几味药性猛烈、带有毒性的草药干料，都是需要严格炮制才能入药，生用或滥用则毒性剧烈的品种。其中一个纸包里，是一种黑色的树脂状物，散发着浓郁的苦涩气味。
“马钱子……生草乌……还有蟾酥……”李廷低声念出这些名字，每念一个，心头就更沉一分。这些都是能造成强烈神经毒性和痉挛的毒物。
那个混合了多种毒素的诡异毒药，就是在这里被配制出来的！
“贺队，”李廷指着桌上那些东西，“凶手是他，没错。毒药就是在这里配制的。成分很复杂，手法……相当专业，绝非外行所能为。”
贺强脸色铁青，看着孙志成那狰狞的死状，咬牙道：“畏罪自杀？就因为事情败露了？可他是怎么知道我们这么快就查到他的？”
李廷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孙志成紧握的那个小药瓶上。他小心地用镊子将其从死者僵硬的手中取出，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同样是那股甜腻苦涩的气味，但更为浓烈纯粹。
“他服用的，应该是他自己配制的毒药的浓缩版本，或者更高效的同类毒药。”李廷判断道，“药瓶很小，里面的剂量可能刚好够迅速致命。”
技术队员开始在房间内仔细搜查。很快，在床底下一个破旧的行李箱里，他们有了惊人的发现。
箱子里除了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厚厚的硬壳笔记本，以及几张照片。
贺强戴上手套，拿起笔记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夹杂着一些化学分子式和粗糙的草图。前面部分记录的多是一些砖瓦烧制的技术参数和心得，但翻到后面，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混乱，内容也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开始大量出现关于“丹药”、“长生”、“点化”等字眼，记录着各种矿物、草药的性质，尤其是它们的毒性反应，旁边还标注着“煅烧”、“水飞”、“混合增效”等处理方法。其中几页，详细记录了朱砂与其他几种毒物混合配比后的效果推测，其描述与张瓦匠和孙志成本人的中毒症状高度吻合！
这简直是一本自学的“毒经”！
而那几张照片，是张瓦匠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合影，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照片上的张瓦匠还很年轻。女人面容清秀，但照片已经泛黄。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几个模糊的字：小芳，永不负你。
“小芳？”贺强看着照片，又看看死去的孙志成，一个念头闪过，“查一下这个叫小芳的女人！还有，孙志成和张瓦匠到底是什么关系？”
线索似乎在此刻再次发生了逆转。孙志成的死，并非简单的畏罪自杀，他的动机，似乎隐藏在这本疯狂的笔记和这张老照片之后。
李廷拿起那张照片，看着上面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女，又看了看眼前这具死状可怖、带着诡异笑容的尸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不仅仅是仇杀。这是一个走向偏执和疯狂的灵魂，酿造出的彻底悲剧。但那个“小芳”，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真相的一部分已经浮出水面，但更深沉的黑暗，似乎才刚刚开始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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