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公所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赵守仁瘫坐在椅子上,手腕上冰冷的手铐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只剩下灰败的死寂。先前那点委屈和慌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谋被彻底戳穿后的绝望和麻木。
“……为什么?”贺强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地问道,“就为了那个矿?为了钱,你就能对着一镇的老少下手?”
赵守仁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为什么?贺队长,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当然可以说得轻巧……你以为维持这穷镇子的体面容易?上面要税收,下面要拨款,处处都要钱!那矿……那矿是河湾镇唯一翻身的指望!也是我赵守仁能往上再进一步的台阶!”
他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可县里突然要严查!那些条文卡下来,污水处理要钱,废渣清理要钱,环保税更是天文数字!我一分钱还没赚回来,就要先填进去一个无底洞!我怎么办?我只能……只能让这件事‘消失’!”
“所以你就选择了下毒?”李廷的声音冷得像冰,“用全镇人的性命给你的仕途和钱途铺路?甚至不惜搭上你自己的家人?”
“我计算过的!”赵守仁猛地提高音量,像是要说服自己,“孙老七那个蠢货,我只让他加了一点……那毒性本来很慢,很轻微!最多让人拉几天肚子,头晕几天……到时候我就顺势说河水早就被矿渣污染了,是矿上的责任!我再出面‘力挽狂澜’,关停矿场,整顿环境……我能捞到名声,也能保住大部分投资……我没想到……没想到那鬼面菇会混进去,没想到王老勺那个蠢货会把蜜加进汤里!”
他双手死死抓住头发,语无伦次:“都是意外!是意外!是你们!是你们非要查!非要刨根问底!如果不是你们……”
“如果不是我们,”贺强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现在恐怕已经有人被你这‘意外’害死了!赵守仁,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只是运气不好吗?你从决定把毒下到碗里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个杀人犯了!”
李廷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拿起那个养得油光水滑的紫砂壶:“你说你计算过。你计算了毒性,计算了如何嫁祸,计算了如何收买人心。你甚至深谙‘以膳为刃,以味为毒’的道理,利用食物和器具的特性来掩盖你的罪行。”
他轻轻放下壶,目光如实质般压在赵守仁身上:“但你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毒能伤人,亦会反噬。你机关算尽,唯独没有算到人心不是陶土,不是你可以随意拿捏塑造的物件。你的贪婪和恐惧,才是最终将你自己推向深渊的剧毒。”
赵守仁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真相大白,过程却令人脊背发凉。一镇之长,本该是守护一方安宁的人,却成了阴谋的策划者,将象征丰收与团聚的宴席,变成了毒害乡邻的刑场。
贺强让人将赵守仁带下去,严加看管。办公室内只剩下他和李廷两人,空气中还残留着方才那场交锋的紧张与荒谬。
“总算水落石出了。”贺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眉心,“我这就安排人,去矿场取证,控制相关责任人。”
李廷却摇了摇头:“贺队,案虽破,毒未解。赵守仁为了逼真,让自家人也轻微中毒,他所言应非虚假。那毒碗胎芯深处的毒性,经金银花蜜与鬼面菇催化后,极为顽固。现有的解毒汤只能缓解,难以根除,尤其是对脏腑和神志的损伤。”
他看向窗外,卫生院的方向:“我需要立刻调整药方。毒性既已明悉来自矿物与生物毒素的诡异结合,需以重剂化解。或需加入芒硝峻下热毒,丹参、赤芍凉血活血以化皮肤斑纹,还需生石膏清解深入气分之热毒。安神之品亦需加强,或可佐以黄连清心火,定神志。”
时间紧迫,每拖延一刻,中毒者的脏腑便多受一分蚀害。
贺重点头:“这里交给我,你快去!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去镇上的药铺取,就说我说的!”
李廷不再多言,提起药箱,快步走出镇公所。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是权力与贪婪坍塌的废墟,前方是亟待救治的无辜生命。
以膳为刃者,终被反噬。而以药为兵者,仍需奔赴他的战场。
第七案,食瘴之宴,至此主谋落网。但医者的战斗,还远未结束。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现代中医断诡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