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杆处对九爷城外别院的监视又持续了两日，依旧一无所获。那别院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安静得令人不安。
舒兰提出的“引蛇出洞”之计，细节正在被反复推敲。
“我们不能直接去查，那样会让他们警觉。”舒兰在书房内踱步，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得找个由头，一个合情合理，让他们无法拒绝，又不得不做出反应的由头。”
胤禛沉吟片刻，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京城近日多有流民，以防盗患为由，加强城外各处要道的盘查，特别是对各处皇庄、别院周边的陌生面孔进行登记问询，这个理由如何？”
舒兰眼睛一亮：“此计甚好！名正言顺，波及范围广，不会单独针对九爷的别院，不会过分引起怀疑。但盘查力度加大，必然会让他们感到不安。若别院里真藏着见不得光的人，他们第一反应必然是转移。”
“不错。”胤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苏培盛。”
“奴才在。”
“去告诉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就说本王接到线报，近日有流寇混入流民中，意图不轨。令他们即日起，加强城外各处关隘、要道，以及各处庄园别院周边的巡防盘查，对所有可疑人员严加甄别，务必登记造册，不得有误。”
“嗻！”
命令很快下达。次日，京城外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官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兵丁，对往来行人，尤其是前往各家庄园别院的生面孔，盘问得格外仔细。
这番动静，果然引起了八爷党那边的反应。
先是九阿哥胤禟气冲冲地跑到胤禛面前抱怨，说巡防的兵丁惊扰了他别院里休养的“远房亲戚”。
胤禛端着茶盏，眼皮都没抬一下：“九弟，近日流寇猖獗，加强巡防是为了京畿安宁，也是为了保护各位宗室亲眷的安全。若惊扰了九弟的亲戚，本王代下面的人赔个不是。让他们配合登记一下便是，清清白白，有何可惧？”
胤禟被噎得说不出话，铁青着脸走了。
粘杆处的回报随即而至：九爷别院在抱怨之后，反而更加沉寂，但夜间有细作观察到，后院似乎有挖掘和搬运重物的动静。
“他们在做什么？”胤禛蹙眉。
舒兰思索着：“要么是藏匿证据，要么……就是准备将人从地下暗道或者其他隐秘路径送走。王爷，看来他们确实心虚了。”
“通知我们的人，眼睛放亮些，盯死别院所有可能进出的路径，包括可能的密道出口，连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过！”
又过了两日，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粘杆处终于等到了动静。
别院侧门悄然打开，一辆看似运送夜香的粪车吱呀呀地驶了出来，沿着小路往西山方向而去。负责跟踪的粘杆处好手发现，这辆粪车虽然看似平常，但车轮印迹极深，拉车的骡子也显得格外吃力，绝不像是只装了秽物。
“目标可能就在车里！”消息传回，胤禛精神一振。
“让他们跟紧，但不要打草惊蛇。等到了僻静处，确认目标，再动手拿人！”舒兰补充道，“务必活口！”
粘杆处的人如同暗夜中的影子，远远缀着那辆粪车。粪车并未进城，而是在西山脚下一处偏僻的林地旁停下。车夫警惕地四下张望后，才掀开粪车底部一块伪装过的木板，从里面竟然拉出一个被绑缚着手脚、堵着嘴的人！
就在那人被拖出粪车，车夫准备将其转移到旁边等候的一辆普通马车时，四周骤然亮起火把！粘杆处的人如神兵天降，瞬间将两人团团围住。
一番短暂而无声的打斗后，车夫被制服，那个从粪车里出来的人，也被牢牢按住。
当粘杆处首领赵启将人押到胤禛面前时，已是黎明时分。
那人身材高大，深目高鼻，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衣服，但眼神桀骜，即使被缚，也透着一股蛮横之气。正是他们苦寻多日的准噶尔使者！
胤禛看着跪在眼前的人，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会说官话吗？”
那使者抬起头，啐了一口，用生硬的官话骂道：“清狗！要杀便杀！”
胤禛并不动怒，只是冷冷一笑：“杀你？容易。但你想不想知道，是谁把你像条野狗一样从粪车里拖出来，准备送到哪里去？又是谁，在事情败露后，会第一个想杀你灭口？”
使者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舒兰在一旁静静观察，此时才轻声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洞察：“阁下是聪明人。与虎谋皮，须知猛虎饿时，亦会噬其同盟。你为他们传递消息，联络买卖，如今事败，你觉得你的主子，是会冒险救你，还是会……让你永远闭嘴，死无对证？”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使者心中最深的恐惧。他冒险潜入京城，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送死。
胤禛适时道：“说出来，指认他们。本王保你不死，甚至，可以让你带着你的秘密和一部分赏赐，安全离开。”
威逼与利诱，现实与恐惧，在这黎明前的书房里交织。
准噶尔使者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他终于抬起头，嘶哑着嗓子问：“你……说话算数？”
胤禛负手而立，语气不容置疑：“本王，一言九鼎。”
使者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终于崩塌。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交代他所知道的一切……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亮了书房内胤禛和舒兰的脸。最重要的“人证”，终于到手了。但他们都清楚，这仅仅是最终对决的开始。如何用好这张牌，才是接下来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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