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的气息微弱得如同蛛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她躺在萧景琰的怀中,脸色苍白透明,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细小血管。往日那双灵动清澈的眸子紧紧闭着,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了无生气。
凌虚子的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萧景琰的心脏,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油尽灯枯……”这四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得他神魂俱震。他抱着流珠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力。帝王之尊,此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恐慌。
“道长!无论如何,请你救她!需要什么灵药仙草,朕倾尽天下也为你寻来!”萧景琰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
凌虚子神色凝重,再次仔细探查流珠的状况,眉头越皱越紧。“陛下,流珠姑娘的情况,比贫道预想的更为复杂凶险。她并非简单的力竭,而是……净灵本源为了对抗那自爆之力,几乎燃烧殆尽。这如同灯油燃尽,非寻常药石所能补充。龙气虽能护体,但如今失去她自身灵韵引导,也已溃散,无法主动维系其生机。”
他顿了顿,看着萧景琰瞬间灰败的脸色,继续道:“至于神魂受损,更是棘手。强行燃烧本源,又近距离承受了血核自爆与魇魔之力的最后冲击,她的三魂七魄皆受震荡,已有离散之兆。若非她体质特殊,且最后时刻那净世龙罡护住了最后一点心脉灵光,恐怕早已……”
后面的话凌虚子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柳文渊此时也强撑着伤势过来,听到凌虚子的话,再看萧景琰怀中气息奄奄的流珠,这个铁打的汉子也不禁红了眼眶,单膝跪地:“陛下,是臣等护卫不力!”
萧景琰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与滔天的杀意。他知道,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也不是沉溺于悲痛的时刻。他是皇帝,必须冷静。
“起来,非你等之过。”他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帝王的沉稳,但抱着流珠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凌虚子道长,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凌虚子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办法……并非完全没有,但皆是险途,且希望渺茫。”
“说!”萧景琰立刻道。
“其一,需立刻以纯阳真气护住其心脉与最后一点灵识不灭,延缓生机流逝。这一点,贫道或可勉力为之,但需陛下以自身龙气从旁辅助,虽无法主动引导,但陛下身侧龙气最盛,可形成一种‘势’,助贫道稳住她的情况。”
“可!”萧景琰毫不犹豫。
“其二,需寻得滋养本源、修复神魂的天地奇珍。此类宝物,举世罕见,可遇不可求。贫道所知,太虚观秘传的‘九转还魂草’或有一线希望,但此草生长条件极为苛刻,且观中存量……贫道需立刻传讯回山门询问。此外,或许海外仙岛、某些上古秘境中亦有类似神物,但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需要时间,而流珠姑娘……恐怕等不了太久。”
萧景琰的心沉了下去,时间,是他们最缺少的东西。
“其三,”凌虚子目光深邃地看向流珠,“她的生机,或许与她自身净灵之体的潜能有关。若能激发其体质深处尚未觉醒的力量,或可引来一线生机。但这涉及生命本源之秘,贫道亦无十足把握,只能尝试引导,关键还在于她自身的求生意志与造化。”
“无论多难,朕绝不会放弃!”萧景琰斩钉截铁,“请道长立刻施为,稳住她的情况。所需药材,朕即刻下令,动用所有力量,遍寻天下!太虚观那边,也请道长速速联系!”
“贫道遵旨。”凌虚子肃然点头,“此地不宜施法,需寻一安静、灵气相对充裕之处。”
“去朕的乾清宫暖阁!”萧景琰立刻做出决定。乾清宫乃皇帝寝宫,龙气最为浓郁,且防守严密。
“陛下,永嘉侯府那边……”柳文渊适时提醒。血傀虽灭,但罪魁祸首赵文轩还未伏法,今夜之事,必然已惊动朝野,需要立刻善后。
萧景琰眼中寒光一闪,杀意再次升腾。“柳文渊,你立刻调集影卫及京畿卫戍兵马,给朕将永嘉侯府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所有相关人员,全部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臣领旨!”柳文渊强忍伤势,领命而去,迅速安排人手。
萧景琰又看向身旁另一名影卫统领:“传朕口谕,今夜皇宫遇袭之事,严密封锁消息!对外只称有刺客潜入,已被击退。命太医署立刻派人前来,救治受伤影卫及宫人。慈宁宫加强守卫,保护太后与绘春姑娘安全。”
“是!”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显示出萧景琰在巨大悲痛下的冷静与决断力。他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流珠,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在凌虚子及精锐影卫的护卫下,快步走向乾清宫。
月光洒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却映不出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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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暖阁。
流珠被轻轻安置在萧景琰平日休憩的龙榻之上。凌虚子不敢耽搁,立刻盘坐于榻前,将镇魔杵置于身旁,双手结印,精纯浩然的纯阳真气自他体内涌出,化作一道温暖柔和的金色光晕,缓缓将流珠笼罩。这光晕如同一个温暖的茧,小心翼翼地滋养着她近乎枯竭的经脉,护住她那微弱跳动的心脉和一丝即将消散的灵识。
萧景琰则坐在榻边,紧紧握着流珠冰凉的手。他无法像凌虚子那样输出真气,但他身负的皇道龙气,在他心念集中于此地时,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那无形无质却浩瀚威严的气息,与凌虚子的纯阳真气相辅相成,竟真的在这暖阁内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力场,使得流珠那如同风中残烛的气息,奇迹般地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至少不再继续恶化。
凌虚子微微颔首:“陛下龙气果然神异,有此相助,贫道至少可为她争取三日时间。”
“三日……”萧景琰喃喃道,三日,太短了。
“陛下,贫道需立刻以秘法传讯回太虚观,询问九转还魂草之事。在此期间,需有人不间断地以纯阳真气温养其心脉。”凌虚子道。
“朕会让可信之人与你轮换。”萧景琰道。他知道凌虚子虽修为高深,但也不可能不间断地输出真气。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太后在宫人搀扶下匆匆赶来,看到龙榻上气息奄奄的流珠,亦是心疼不已,连声道:“这孩子……怎会如此……皇帝,无论如何要救活她!”
“母后放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萧景琰安抚道。
太后看着儿子紧握流珠的手,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痛楚,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宫人准备好各种滋补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凌虚子施展太虚观秘传的“千里传音符”,将京城之事及需求九转还魂草的讯息化作一道金光,射向太虚观方向。做完这一切,他脸色也微微发白,显然消耗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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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景琰和凌虚子在乾清宫为流珠争取生机之时,永嘉侯府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柳文渊亲自率领大批影卫和京畿卫戍精锐,将偌大的永嘉侯府围得水泄不通。火把将侯府四周照得亮如白昼,甲胄鲜明的兵士手持利刃,杀气腾腾。
然而,当柳文渊带人撞开侯府大门冲进去时,却发现府内一片死寂。仆役婢女大多昏迷在地,显然是被人用了迷药。重要的主子,如永嘉侯赵崇及其几个心腹子侄,竟已不知所踪!
“搜!给我掘地三尺!”柳文渊心中一惊,立刻下令。
影卫效率极高,很快便找到了地下密室的入口。当柳文渊踏入那弥漫着浓郁血腥和邪气的密室时,即便他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巨大的血池已经干涸,只留下暗红色的污秽痕迹和累累白骨。密室内刻满了诡异的符文,空气中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能量波动。在血池旁,他们发现了瘫倒在地、已然气绝身亡的赵文轩。
赵文轩的死状极为凄惨,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血,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脸上还凝固着疯狂与怨毒的表情。他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截已然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漆黑骨骼——正是那魇魔骨。
“大人,找到这个。”一名影卫从祭坛旁捡起几页烧毁大半的残卷,上面依稀能看到一些邪异图案和文字。
柳文渊脸色阴沉如水。赵文轩显然是动用禁忌之术反噬而亡,但永嘉侯赵崇及其核心党羽的逃脱,说明他们早有准备!这绝非赵文轩一人能够做到的,背后定然还有更深的阴谋和接应!
“立刻封锁所有城门,全城搜捕永嘉侯赵崇一干人等!查抄侯府,所有文书、信件,全部封存带走!”柳文渊厉声下令,同时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永嘉侯府的势力盘根错节,赵崇此番逃脱,犹如龙归大海,后患无穷!
他留下部分人手处理侯府事宜,自己则立刻返回皇宫,向萧景琰禀报这惊人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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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遇袭、永嘉侯府被查抄、永嘉侯赵崇失踪的消息,尽管萧景琰下令严密封锁,但如此大的动静,又如何能完全瞒得住?尤其是在这敏感的时刻,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盯着皇宫和永嘉侯府。
次日清晨,尽管表面平静,但暗流已然开始在京城涌动。
一些与永嘉侯府过往密切的官员开始惶惶不安,四处打探消息。而另一些原本就与赵崇政见不合或有旧怨的官员,则暗自拍手称快,但也对赵崇的逃脱感到忧虑。
朝会之上,萧景琰强压着心中的焦灼与杀意,面色冷峻地端坐于龙椅之上。他只简单提及昨夜有刺客潜入皇宫,已被击退,并下令全力缉拿逃犯永嘉侯赵崇,对于流珠重伤、血傀、魇魔骨等事只字未提。
然而,朝堂之上的明眼人都能感觉到皇帝那平静表面下蕴藏的滔天怒火。那份针对永嘉侯府及其党羽的清算诏书,措辞之严厉,手段之酷烈,让所有人心惊胆战。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已然开始酝酿。
下朝之后,萧景琰立刻返回乾清宫。凌虚子正在调息,由另一名凌虚子的弟子接替输送纯阳真气。流珠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沉睡,却随时可能长眠不醒。
“太虚观尚未有回讯。”凌虚子调息完毕,摇了摇头。
萧景琰的心又沉了一分。他坐在榻边,看着流珠苍白的脸,脑海中浮现出她平日或俏皮、或认真、或坚定的模样,心中绞痛。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认识到,这个悄然闯入他生命中的少女,对他而言,早已超出了单纯的君臣或利用关系。
“流珠,坚持住……”他低声呢喃,仿佛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朕不许你死,你听到了吗?朕命令你,活下来!”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语,又或者是体内那微妙的龙气联系产生了感应,流珠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细微到几乎忽略不计的动作,却让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萧景琰和凌虚子同时捕捉到了!
“道长!她……”萧景琰猛地看向凌虚子,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凌虚子也是精神一振,立刻上前再次探查,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奇怪,她的灵识似乎……比之前凝聚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种离散之兆似乎被某种力量暂时遏制住了。”
他看向萧景琰:“陛下,您刚才是否对她说了什么?或者,您与她之间,是否有某种特殊的心神联系?”
萧景琰一愣,回想起自己刚才那近乎命令的低语,以及平日里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龙气感应。“朕只是……命令她活下来。至于联系……她体内有朕赋予的一缕龙气。”
凌虚子若有所思:“龙气乃国运所系,亦与陛下心意相通。或许,在流珠姑娘本源意识深处,对陛下您的意念有所感应?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他立刻对萧景琰道:“陛下,请您继续尝试与她说话,呼唤她的意识!不需要刻意运功,只需将您最真实的心意、期望,甚至……是牵挂,传递给她!净灵之体最是通透敏感,或许能接收到这份源自龙气相连者的‘念力’,从而激发她自身的求生本能!”
萧景琰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他摒退了左右,只留下凌虚子在旁护法。他再次握住流珠的手,俯下身,靠近她的耳边,不再是帝王的命令,而是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恳切,低声诉说起来。
“流珠,你能听到朕说话吗?绘春还需要你照顾,她还没醒过来,你不是答应要保护好她吗?”
“朕答应过你,会肃清奸邪,还大雍一个朗朗乾坤。永嘉侯府尚未完全伏法,赵崇在逃,你不想亲眼看到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还有……朕需要你。这深宫冰冷,唯有你在时,才觉得有些暖意。你若离去,朕……”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将那些平日绝不会宣之于口的话语,一点点地,诉诸于这昏迷的少女耳边。他讲述着初见时的惊讶,看着她成长起来的欣慰,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分辨过的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
凌虚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能感觉到,随着萧景琰的诉说,流珠周身那微弱的气息,似乎真的又凝实了一分,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确确实实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萧景琰身上的龙气,似乎与流珠体内残存的那一丝灵韵,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如同呼吸般的共鸣。
“或许……这不仅是龙气与净灵之体的共鸣,更是……”凌虚子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并未说出口。眼下,唤醒流珠的生机才是第一要务。
就在萧景琰不厌其烦地低声呼唤,试图以自身意念为引,唤醒流珠沉睡的意识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柳文渊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陛下!道长!慈航静斋的玄玳真人到了!她说她有办法救流珠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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