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踏入这巍峨宫室,听着皇后和太后她们说着那些明里藏刀、暗里较劲的规矩话,我心里就泛起阵阵烦躁。她们的每句话,都像带着钩子,在钩着旁人的错处,又在炫耀自己的权势。我垂眸站在一旁,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突然就生出一种奇异的冲动,想用自己略通的命理之术,去窥探这些在深宫权谋中沉浮的人的命数。
慈宁宫穹顶垂下的珍珠帘随着穿堂风轻晃,折射出细碎光斑,将三位皇后华服上的金线刺绣映得忽明忽暗。太后端起羊脂玉盏轻抿茶汤,珍珠络子垂在眼角,浑浊的目光扫过下首三位凤冠霞帔的身影:三宫鼎立,更要懂得互相扶持。 话音未落,东侧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的元后指尖轻叩扶手,鎏金护甲与椅面相撞发出脆响,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妹妹们初入宫闱,姐姐自会尽心教导。
我余光瞥见南侧的继后攥紧了腕间翡翠镯子,碧色玉镯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压出红痕,面上却笑得温婉:姐姐这话折煞妹妹了,倒显得我等不懂规矩。 而最末那位新封的西宫皇后,正低头用帕子擦拭茶盏边缘,明明动作轻柔,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
殿内暗流涌动,我的手指在广袖中飞速掐算。元后命盘上廉贞星独耀,主掌杀伐;继后贪狼与陀罗相缠,暗藏祸端;西宫皇后的命宫更是布满破碎的星曜,昭示着飘摇不定的未来。这些被凤印扭曲的人生,恰似金丝牢笼里困兽,越是挣扎,锁链便勒得越紧。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衣袂轻响。陈乐尚斜倚在鎏金花鸟屏风旁,月白襦裙不沾丝毫脂粉气,银蝶发簪垂落的流苏随着呼吸微微晃动。当三位皇后为选秀女的事争执不下时,她却垂眸凝视着手中青瓷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盏沿缠枝纹,整个人仿佛与这喧嚣的宫室格格不入。
我屏住呼吸,默诵她的生辰八字。可当紫微斗数的星图在脑海中浮现时,所有星曜竟诡异地乱了轨迹。天府星本该坐镇命宫,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文昌文曲双星本该交辉,却化作两团混沌的黑影。我的心跳骤然失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的血珠染红了袖中卦签。这是从未有过的异象!是有神秘力量在干扰推演,还是......
妹妹怎么脸色这般苍白? 西宫皇后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我手中帕子滑落。我慌忙俯身去捡,却听见头顶传来陈乐尚轻笑,若有若无的兰草香混着她的声音飘来:许是殿内熏香太浓,姐姐可要当心些。
我直起身时,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那双杏眼里流转的光芒,像深潭倒映的星辰,又像夜幕笼罩的迷雾。退下时,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可我满脑子都是那团算不出的命数。攥紧袖中发烫的卦签,我暗暗发誓:就算要解开九重宫墙的秘密,也要看清她命运的真容。
慈宁宫的紫檀嵌玉香炉吞吐着龙涎香雾,将檐下 “万寿无疆” 的匾额熏得半隐半现,鎏金篆字在氤氲中若游龙戏珠。我与陈乐尚并膝坐在酸枝木绣墩上,石青色暗花罗裙如水波漫开,裙裾上银丝绣的缠枝莲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膝头的鎏金手炉传来温润暖意,却抵不过上位者目光里沁出的霜寒。
东首的杨丹华皇后端坐在螺钿嵌宝宝座上,月白翟衣上的珍珠璎珞随着动作轻晃,这位权臣之女自十三岁戴上太子妃凤冠起,便将世家教养刻进骨子里。她正用鎏金护甲轻叩茶盏,声音温婉如春水:“祭祀吉时关乎国运,还需请钦天监再仔细斟酌。” 话尾的尾音上扬,恰似她鬓边摇曳的东珠,看似柔和却暗藏锋芒。
南侧的朱满月皇后倚着缂丝福寿靠背,翡翠十八子手串在她腕间叮咚作响。出身罪臣之家的她,眼角眉梢犹存当年迷倒圣心的风情,此刻却漫不经心地拨弄佛珠:“先帝亲定的日子,总不会有错。” 她故意将 “先帝” 二字咬得极重,暗紫色华服上绣着的麒麟纹随着动作张牙舞爪 —— 毕竟她膝下的宇文阐,是这偌大江山唯一的血脉。
西首的魏炽繁皇后突然轻笑出声,银护甲划过瓷碗边缘发出刺耳声响。这位被圣宠冲昏宫阙的新贵,身着大红色鸾鸟朝凤袍,金线绣的凤凰几乎要冲破衣料腾空而起:“两位姐姐何必争执?太师前日刚说,天象有变……” 她话音未落,杨皇后便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釉面裂纹里渗出的茶水,恰似三人间割裂的关系。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绣墩边缘的缠枝纹凹槽,木屑硌得掌心发麻。余光瞥见陈乐尚袖中滑落的素色帕子,正要提醒,却见她不着痕迹地用鞋尖勾回,动作灵巧得像偷食的狸猫。当太后慢条斯理吐出 “新晋小主该多学规矩” 时,我们同时垂下眼睫。她鸦羽般的睫毛扫过泛红的颊边,我腕间的羊脂玉镯突然发出清脆的轻响 —— 那是方才紧张时无意识攥紧了手炉,玉镯磕在鎏金边缘的声音。这两声意外的响动,倒像是两株并蒂兰草在寒风里同时蜷起叶片,颤抖着交换不安。
“这茶太涩了。” 魏炽繁突然将茶盏推远,鎏金茶盖刮过碗沿,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惊得檐下铜铃乱颤。我与陈乐尚如受惊的雏燕,齐刷刷望向博古架上的鎏金仙鹤。她鬓边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与我衣摆上的银线刺绣在空气中相撞,又在即将触碰的瞬间错开。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我们四目相对 —— 她眼底跃动的狡黠像碎金泼洒在雪地上,我咬住下唇低头拨弄手炉提梁,却想起魏皇后那被血染就的上位之路:刘旦谋反时绝望的眼神,还有她父亲魏贤如今批阅奏章时,执笔的手是否也像这鎏金护甲般冰冷?
太后的声音突然拔高,开始细数先帝南巡时的旧典。陈乐尚的脚尖在裙幅下轻轻点了点我的绣鞋,三长两短的节奏,正是我们约定的暗号。我侧过脸,见她眼波流转,忽而垂下右眼 —— 那是我们在太液池边看鸳鸯时定下的密语,意为 “想偷溜去暖阁吃糖蒸酥酪”。我慌忙佯装整理襟前的珍珠璎珞,用袖口死死掩住不受控上扬的嘴角,余光里却见三位皇后的目光同时扫来。杨皇后的审视、朱皇后的轻蔑、魏皇后的阴鸷,像三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暗流涌动的慈宁宫笼罩得愈发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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