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护卫们紧握着腰间的弯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驱赶着试图靠近货物或牲口的乞儿和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苏九娘的马车帘子垂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污浊。
驼爷显然对寒州城极为熟悉,七拐八绕,避开了几条更显混乱的主街,最终停在了一片更加破败的区域边缘。无数歪歪斜斜、用破木板、烂草席、甚至兽皮胡乱搭建的窝棚,在泥泞和水洼之上。
这就是寒州城西,流放者、赤贫者和被遗弃者的最终聚集地——烂泥塘。
“九娘子,老地方到了。” 驼爷对着马车恭敬道。
苏九娘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嗯~卸货,清点。按老规矩,给疤脸张送一份过去,省得麻烦。”她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声音依旧平淡,“那个丫头,让她自己走吧。”
“是。” 驼爷应下,转身看向默默站在队尾阴影里的苏浅宁。他的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商人的务实和事不关己的冷漠。
“九娘子心善,允你跟着商队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这地方…自求多福吧。” 他拿出一个不大的粗布口袋,里面装着几块硬邦邦的馕饼和一小袋粗盐,递了过来。“拿着,算是一点心意。”
苏浅宁默默地接过布口袋,入手沉甸甸的,是食物,也是最后的怜悯。她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对着马车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无论苏九娘出于何种目的,这份暂时的庇护和这救命的干粮,都是她在这绝境中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驼爷不再看她,转身吆喝着伙计们开始卸货。
苏浅宁紧了紧头上的旧帕,将装着干粮的布袋小心地揣进怀里,用宽大的袖子尽可能遮住手腕的勒痕。她目光扫过这片人间地狱,最终投向烂泥塘深处那些相对干燥一点的高地。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暂时栖身的地方,处理伤口,恢复体力。
在她准备快步离开这片死亡洼地时,一阵凄厉的哭嚎和惊恐的叫骂声从不远处传来!
“滚出去!瘟神!快滚!”
“是麻风!他得麻风病了!要传染我们所有人啊!”
“烧死他!快烧死他!”
人群惊恐地骚动着,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散开,空出了一小片区域。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单衣、身形佝偻的男人被粗暴地推搡出来,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地里。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显得异常虚弱,“我没有…我没有麻风…我只是…只是生疮…” 男人嘶哑地辩解着,声音充满了绝望。
然而,当苏浅宁的目光落在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男人的皮肤上布满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斑块和结节,边缘隆起,表面覆盖着油腻的鳞屑,有些地方已经破溃流脓,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指关节有明显的肿胀变形,指甲也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浑浊黄色。这症状!这绝非普通的生疮!这分明是…梅毒!也就是古代的花柳病二期到三期的典型皮肤表现!
虽然同样骇人,传染性也强但主要是性传播和母婴传播,和令人闻之色变的麻风病有着本质区别!
麻风病会导致神经损伤、感觉麻木、肌肉萎缩、面容损毁,而眼前这男人虽然皮肤溃烂严重,但肢体活动尚可,面容虽有病容却并未损毁!
误诊!这是严重的误诊!在医疗条件极端落后的古代,尤其是在烂泥塘这种地方,将严重的梅毒误诊为麻风病,后果不堪设想!
“疤脸张来了!疤脸张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纷纷让开一条路。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左脸从额角到下巴横亘着一条巨大狰狞刀疤的壮汉,在一群凶神恶煞的手下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
他就是驼爷口中的疤脸张,这片烂泥塘的实际掌控者,一个心狠手辣、靠盘剥流民和与官府勾结生存的恶霸。
疤脸张走到那倒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麻风?” 疤脸张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
他身边一个干瘦,穿着相对干净点布衣的中年人立刻谄媚地点头:“张爷,错不了!您看这烂疮!这味儿!就是麻风!沾上就死!必须马上处理!”
疤脸张嫌恶地皱了皱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恶臭。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拖走!老规矩,扔到葬人坡去!别脏了老子的地盘!”几个手下扑上去,不顾那男人的哀嚎挣扎,粗暴地架起他就往外拖!
那男人凄厉的哭嚎在绝望的烂泥塘上空回荡!周围的流民们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苏浅宁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理智告诉她,初来乍到,自身难保,绝不能出头!
疤脸张凶名赫赫,惹上他就是死路一条!但法医的良知和目睹无辜者被误诊、被推向地狱的惨状,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心脏!
就在那男人被拖到苏浅宁身边不远处时,他因挣扎而抬起的脸,正好对上了苏浅宁的目光。
那是一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布满脓疮,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对生命最原始的、绝望的渴望!
“他得的不是麻风!” 一个清冽、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穿透力的女声,骤然在死寂的烂泥塘上空响起!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疤脸张猛地转过头,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来源——那个站在泥埂上、裹着头巾、衣衫褴褛、如同难民般的瘦弱女子!
苏浅宁迎着那足以让普通人胆寒的目光,挺直了脊梁。她知道自己踏出了极其危险的一步,但此刻已无退路。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被架着的那个男人,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手臂上的红斑结节,边缘隆起,覆有鳞屑,破溃流脓,伴有腥臭!这是花柳病!非是麻风!麻风伤筋毁容,令人麻木失觉!你们看他手指虽肿,但活动尚可!摸他溃烂处边缘皮肤,问他可有痛觉?!”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流民耳边!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惊疑和动摇!
连疤脸张身边那个干瘦的中年人也露出了惊愕和慌乱的神色,被架着的男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嘶喊起来:“痛!我痛啊!火烧一样痛!我不是麻风!不是啊!”
疤脸张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凶戾的目光死死盯着苏浅宁,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他在这烂泥塘作威作福多年,靠的就是绝对的暴力和恐惧,还从未有人敢当众质疑他的权威!
“哪来的疯婆子!敢在老子地盘上胡说八道?!”疤脸张的手猛地按在了腰间的鬼头刀柄上,一股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他身边的打手们也纷纷抽出随身的棍棒和短刀,眼神不善地围了上来。
烂泥塘的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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