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碱赚的银钱在流民区中央那堵坚实的盐墙内,汇集成了一座令人目眩的小山。
铜钱、碎银、甚至还有几锭成色不错的官银,在铺地的粗麻布上堆叠着,反射着从盐墙缝隙透进来的阳光。
这几乎是流民们平生见过最多的钱!每一枚钱币,都凝结着他们在碱滩上挥洒的汗水,也承载着对未来的希望。
苏浅宁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她清点出其中大半,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去雪参堂找苏九娘换成了硝石。
一车车的硝石块,被运进了那个废弃已久、位于盐场边缘的老盐窖深处。
“姑娘,这么多硝石,堆在窖里是要做什么?”老葛头看着大家将硝石块整齐地码放在盐窖的角落,堆起一道矮墙,眼里满是困惑。
苏浅宁没有回答,只是指挥着工人,在硝石墙周围挖出浅浅的沟渠,引入洼坑里打来的冷水。然后,她又命人将几十个巨大的陶瓮装满冷水,放置在硝石墙附近。
“封窖,制冰。”她简短地命令道。
沉重的窖门被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喧嚣。盐窖深处,陷入了永恒的阴冷和死寂。只有水珠从潮湿的窖顶滴落嗒...嗒...地回响声。
青黛跟在苏浅宁身后走出地窖,外面已是初春,但寒州的风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她看着窖口被泥土重新封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声问:“姑娘,这能制成冰吗?”在她看来,这些珍贵的银钱换成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或者厚实的棉衣,才是正经。
苏浅宁回头看了一眼被封死的窖门,眼中闪过光芒:“很快,它会比粮食更金贵!”
时间如同寒州缓慢解冻的河流,悄无声息地流淌。
流民区的生活在雪花碱的支撑下,终于有了些许安稳。妇人们用碱粉蒸出了雪白的馒头,洗掉了衣服上经年的污垢,男人们开始修缮那些低矮的地窝子,用碱水混合泥土,糊墙补顶,抵御即将到来的酷暑。
当第一声蝉鸣撕破寒州短暂的宁静时,酷暑如同猛兽般扑来。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热油,吸一口都灼烧肺腑。盐碱地蒸腾起白茫茫的热浪,远处的景物都在扭曲晃动。
柳家那耗费巨资建造、引以为傲的冰窖,此刻成了寒州权贵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柳凤仙斜倚在凉榻上,纤纤玉指捻起一颗用井水湃过的冰镇葡萄,享受着侍女们摇动的蒲扇送来的微弱凉风。
她看着账房送来的冰价单子一块冰砖,售价已飙至十两雪花银!这简直是抢钱!可那些怕热的富户老爷太太们,为了这点凉意,依旧趋之若鹜。
“哼,苏浅宁,你的碱再神,能解这酷暑吗?”柳凤仙将葡萄皮优雅地吐在金盘中,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她仿佛已经看到流民们在烈日下煎熬挣扎的惨状。
然而,她的得意没能持续几天。
“小姐!不好了!”柳管事连滚爬爬地冲进凉阁,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如纸,“冰...冰窖!冰窖漏水了!”
“什么?!”柳凤仙猛地坐起,冰葡萄滚落一地。
当柳凤仙赶到自家冰窖时,一股混合着腐败水藻和淤泥的恶臭扑面而来。原本应该寒气森森的地窖,此刻如同蒸笼!窖顶的隔热层不知何时被老鼠咬穿了洞,融化的冰水混合着淤泥,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窖底,最后几块可怜的冰砖在浑浊的泥水中迅速萎缩、融化,变成一滩散发着馊味的浊水。几个工匠在泥水里徒劳地试图堵漏,却只是让场面更加狼藉。
柳凤仙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发黑。
在柳家冰窖崩溃的时候,棚户区盐场那扇尘封已久的老盐窖窖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凛冽的、如同极北之地的寒风,瞬间席卷而出!窖门口等候的流民们齐齐打了个寒噤,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窖内,曾经码放硝石的角落,此刻变成一道晶莹剔透、散发着袅袅寒气的冰墙!
冰墙厚达尺余,坚如磐石,寒气四溢。窖顶和四壁,凝结着无数细长的冰棱,如同倒悬的利剑,折射着从窖口透入的阳光,璀璨夺目!那些巨大的陶瓮里,清水早已凝固成一块块巨大的、如同水晶般纯净的坚冰!
整个盐窖,俨然成了一座冰雪宫殿!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之前的硝石粉制冰魄给了她灵感,在雪花碱卖的有声有色之际,她去找了一趟苏九娘。
从她这边买大块硝石在棚户区的地窖中制冰,不用研磨成粉,直接用硝石块和水反应制成大块的冰块,可在盛夏之际使用与售卖,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冰!真的有冰!”
“这么多冰!天啊!”
青黛伸手触摸着那冰冷的窖壁,冰凉的触感让她燥热的身体瞬间舒爽,忍不住喜极而泣。
苏浅宁平静地指挥着:“小心凿取,按需分发。体弱婴孩、高热病人优先。”
棚户区的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冰块,丝丝寒气驱散了闷热,带来了久违的清凉。几个因酷暑而发热啼哭的婴孩,在冰盆旁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然而,流民区的清凉,只是这座巨大冰窖微不足道的用途。
“听说了吗?流民盐场有冰!多得很!”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王家的小公子热症不退,眼看不行了,王家管事抱着银子去求,真换回一大块冰!那冰,啧啧,白得透亮,一点杂质都没有!放在屋里,凉飕飕的!”
“多少钱?”
“听说按块卖,小的五两,大的十两!比柳家还便宜!”
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被酷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寒州城!
富商巨贾、官宦人家,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流民盐场外,平日里荒凉的盐碱滩上,车马喧嚣,人头攒动,排起了前所未有的长龙!
“姑娘!行行好!匀一块冰吧!我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受不得暑气啊!”
“姑娘!我家老爷愿出十五两!只要一块大的!”
“二十两!我出二十两!先卖给我!”
昔日高高在上的管家、管事们,此刻捧着沉甸甸的银两,在盐场外苦苦哀求,姿态放得极低。他们的马车堵满了道路,拉车的马匹烦躁地打着响鼻,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马粪味和一种名为渴求的焦躁。
青黛和老葛头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流民,在盐窖入口临时搭起的凉棚下,紧张而有序地分发冰块。
每一块晶莹的冰砖被小心翼翼地凿下,用厚厚的稻草包裹,再交到那些捧着银钱的买家手中。铜钱、碎银、银锭如同流水般哗啦啦地倒入巨大的钱箱。
财富,以惊人的速度再次在盐墙内堆积。这一次,不再是碱粉换来的小山,而是冰砖垒起的金山银山!
柳凤仙砸碎了暖阁里最后一套名贵茶具,她看着账房送来的、几乎空白的冰利账簿,她精心策划的垄断寒州冰利的野心,被那该死的苏浅宁碾得粉碎!
“苏浅宁…我要你死!”她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怨毒。
冰窖带来的巨大财富和声望,这日苏浅宁带着冰块所赚分红来到了雪参堂找九娘子。
“九娘子,今日我来除了给你送钱,还有一件事情想找你商量!”苏浅宁声音诚恳的说着。
“哦~何事?你说说。”
“我计划在棚户区流民那边建个医馆,和雪参堂保持合作关系!”
“你想清楚了?另立门户?”九娘子认真的问着苏浅宁。
“嗯考虑了很久了,我想帮助那些流民,让他有自己的生活。”
“那你有任何需要和帮助尽管和我提,有问题可以找驼爷帮忙!”
“谢谢你,九娘子!”苏浅宁对九娘子是出自真心地感谢!
冰窖带来的巨大财富让筹建医馆的计划有了坚实的根基。
盐墙内专门划出了一块向阳的地基,木料、石料开始陆续运抵。老葛头整日笑得合不拢嘴,指挥着流民们平整土地,夯实地基。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从盐窖深处传来。正在清点今日盈利的苏浅宁动作一顿,这声音有点熟悉,立刻循声望去。
只见有个人正佝偻着背,扶着冰冷的窖壁剧烈地咳嗽着,他枯瘦的脸颊涨得通红。
突然,他猛地一弯腰,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泡沫的血痰,喷溅在脚下那块晶莹剔透的冰砖上!
“老陈头!”旁边的流民惊呼着要去搀扶。
苏浅宁已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老人浑身滚烫,瘦得只剩下骨头,隔着粗布衣衫都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浅宁看着眼前之人,正是之前铁匠铺的老铁头。
“姑...姑娘,对不住...弄...弄脏了冰!”陈铁山喘息着,眼里满是愧疚。
苏浅宁没有理会污渍,她的指尖稳稳搭上手腕,脉搏急促而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她翻开眼皮,眼白上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瞳孔有些涣散!再看他咳出的血痰,暗红带泡,这是肺部严重损伤的征兆。
“多久了?”苏浅宁的声音低沉。
“从铁匠铺逃出来就有点咳...没...没太在意”陈铁山断断续续地说。
苏浅宁的心沉了下去,陈铁山的症状,绝非普通风寒。这是沉疴痼疾,肺部早已千疮百孔,如今在酷暑和冰窖寒气的交替刺激下,彻底爆发了。
“抬出去!安置在通风阴凉处!”苏浅宁果断下令,同时快速检查老人的胸廓。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肋间肌不正常的凹陷和起伏,她的手指按压在背部的几处穴位,陈铁山立刻发出痛苦的呻吟。
“肺痨沉疴,邪毒壅盛。”苏浅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需金针入穴,导引淤血,泄其邪热,再辅以汤药固本。否则...”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所有人都明白。
老葛头的声音带着颤抖,“姑娘,银针...我们...”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流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长条形木盒:“姑娘!葛老!打...打好了!您要的针!”
老葛头接过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红绸衬底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根银光闪闪的长针!针身纤细笔直,针尖闪烁着一点寒芒。
这是用卖冰换来的上好银料,请城里最好的银匠,按照苏浅宁严格绘制的图样,日夜赶工打制出来的!
“针...有了!”老葛头捧着木盒,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地看着苏浅宁。
苏浅宁的目光扫过那排寒光闪闪的银针,又落回陈铁山痛苦扭曲的脸上。冰窖外,是堆积如山的财富和喧嚣的买家,冰窖内,是一个垂死老人的喘息和对生命的绝望渴求。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寒气涌入肺腑,瞬间压下所有杂念。她拿起木盒中那根最长的毫针,针尖在窖内冰块的寒光映照下,亮得惊心。
“备热水,烈酒,干净布巾。”她的声音如同窖内的冰壁,冷静而坚定,“无关人等,退出窖外。”
盐窖厚重的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外面的热浪与喧嚣,冰窖深处,寒气缭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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