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缓缓南行,出北疆,过雁门,入中原。越往南,沿途的景象便越是不同。
虽然战争未曾波及此地,但北疆大捷的消息早已通过驿道、商队、说书人的口传遍大江南北。
每过一城一镇,百姓夹道观看。
关于司命夫人的传说早已衍生出无数版本:有说她得仙人传授,能造雷霆神器;有说她精通医道,活人无数;有说她智计无双,以女子之身监军破敌。
当真实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时——不是想象中三头六臂的神只,也不是妖冶惑人的妖女,而是一个清秀沉静、眸光睿智的年轻女子——那种反差带来的震撼,反而让传说变得更加真实可信。
“看!那就是司命夫人!”
“好年轻…听说还没到双十年华?”
“嘘,小声点!夫人改良的纺车让我家今年多织了三匹布呢!”
“我姨母家在北疆,来信说夫人发的棉衣救了他们全村…”
议论声从窃窃私语到公然欢呼。
当队伍经过一个刚刚建立起医学院分馆的县城时,数十名身着统一灰色学袍的医官学徒整齐列队于道旁,深深揖礼——这是秦老定下的规矩,凡医学院出身者,见司命夫人如见师长。
苏浅宁在马车上微微欠身还礼。这一幕被许多百姓看在眼里,更是心生敬仰。
大军抵达京城百里外的漳河驿。从这里开始,官道两侧每隔三里便设彩棚、结红绸,沿途州县组织的百姓手持各色旗帜、灯笼,绵延不绝。
礼部、兵部、京兆府的官员早已在此等候多日,全套的凯旋仪仗准备就绪。
翌日清晨,正式还朝。
辰时正,京城九门齐开。从永定门到承天门,十里御道清扫得一尘不染,两侧禁军盔明甲亮,持戟肃立。
夜景洐早已等候着苏浅宁的归来。
“来了!来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终于,在万众瞩目下,苏浅宁出现在永定门洞的阴影中,而后缓缓步入阳光。
夜景洐头戴紫金冠,腰佩天子剑。
苏浅宁则是一身特制的司命夫人朝服——绯色为底,银线绣云纹与药草图案,外罩雪白狐裘,既庄重又不失飘逸。
她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祥云簪,那是夜景洐在镇北关庆功宴后私下赠她的。
“那就是司命夫人…”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喃喃道,“竟真如此年轻。”
他身旁的老者捋须感慨:“岂止年轻。你可知,此次北征,夫人所献火炮破敌于关前,所制棉衣活人于风雪,所改后勤保大军无虞。更曾亲临前线,指挥若定。如此功绩,古往今来,哪位女子曾有?”
“听说朝中还有人反对夫人掌权?”
“呵,经此一战,谁还敢多言?”老者压低声音,“你且看着,今日之后,司命夫人之位,将稳如泰山。”
人群中的议论,苏浅宁听不真切,但她能感受到那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崇拜的、感激的、审视的。
她微微挺直脊背,目光平视前方,神情平静如水。这是她选择的道路,就必须坦然接受所有的瞩目与期待。
夜景洐走到苏浅宁的马车前,牵着苏浅宁的手将她带下了马车,两人登上承天门城楼。
苏浅宁随行在侧,立于帝王左后方半步——这个位置,在礼制上极为特殊,既非后妃之位,也非臣子之位,而是独一无二的司命夫人之位。
城楼下,人头攒动。
夜景洐举起右手,喧嚣渐渐平息。他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铜喇叭传遍广场,沉稳有力:“朕北征半载,赖将士用命,百姓输诚,终破北狄,定疆安民。这一切非朕一人之功,乃大雍万民之功!”
“所有将士,论功行赏;阵亡者,厚恤其家;北疆百姓,免税三年!”
“自即日起,改元承泰为安北,以志此役,以慰忠魂,以启盛世!”
“安北”二字一出,城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陛下万岁!安北万岁!”
“大雍万年!”
声浪震天动地,许多老兵热泪盈眶,百姓相拥而庆。持续半年的战争阴霾,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
夜景洐转身,看向苏浅宁,微微颔首。
苏浅宁上前半步,来到城楼栏杆前。她望着下方沸腾的人海,深吸一口气,清越的声音同样通过铜喇叭传开:
“吾皇圣明,将士英勇,此战方胜。然,武功之后,当修文治。北疆已平,盛世当启。”
“我以司命夫人之名立誓:医学院将广布天下,使民无疫病之忧;工学院将精研百工,使民有富足之乐;新政将继续推行,使天下英才尽为其用,百姓安居乐业。”
“愿我大雍,从此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这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句句务实,直指人心。尤其是那些曾受惠于医学院、工学院的百姓,更是激动不已。
“夫人仁德!”
“司命夫人千岁!”
欢呼声中,第一次出现了对苏浅宁个人的尊崇之词。
虽然千岁逾制,但此刻无人计较,就连城楼上的百官也大多面露感慨——这位女子,用实实在在的功绩,赢得了天下民心。
夜景洐与苏浅宁并肩走下城楼,在百官簇拥下入宫。沿途,百姓的欢呼久久不息。
紫宸殿内,早已备下庆功宴。但在此之前,还有正式的封赏。
夜景洐于御座上颁旨:郭兴封镇北侯,永镇北疆;姜知珩等有功将领各升三级,赐爵赏金;北征将士人人有赏。
最后,他看向苏浅宁:“司命夫人苏浅宁,献策造器,活人无数,监军破敌,功在社稷。特加封护国司命夫人,增食邑三千户,赐丹书铁券,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其所掌医学院、工学院、听风阁,皆列为朝廷永制,后世继任者须经司命府考核。”
这份封赏,几乎将苏浅宁的地位推到了臣子的极致。丹书铁券,免死殊荣;剑履上殿,赞拜不名,更是自古以来极少赐予的殊遇。
但此刻,无人提出异议——无论是出于对她功绩的认可,还是对民意的敬畏。
苏浅宁出列,敛衽行礼:“谢陛下隆恩。必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造福万民。”
她抬起头,目光与御座上的夜景洐相遇。两人眼中,有胜利的欣慰,有默契的交流,也有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宴席开始,丝竹声声,歌舞曼曼。但苏浅宁只略饮了几杯,便悄然离席,来到殿外的回廊上。
夜空清朗,繁星点点。远处,京城的灯火依旧璀璨,隐约还能听到街巷间庆祝的欢声。
一件温暖的披风轻轻落在肩头。夜景洐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累了?”他轻声问。
苏浅宁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感慨。”她望向北方,“半年时间,仿佛过了半生。”
夜景洐与她并肩而立:“这半年,你改变了太多。北疆因你而安,火炮因你而生,新政因你而行。阿宁,你可知今日城楼下,有多少人是因为你而欢呼?”
“不是我一人。”苏浅宁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是你给了我施展的舞台,是顾清砚他们在朝中斡旋支撑,是郭将军和大哥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是千千万万的工匠、医者、百姓在默默付出。我,只是其中之一。”
夜景洐笑了,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你还是这样,永远把功劳分给别人。”
“因为这是事实。”苏浅宁也笑了,“不过,我确实很高兴。高兴能帮到你,高兴能看到改变发生,高兴有那么多人,因为我们的努力,可以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远处,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金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紧接着,更多的烟花升起,将京城夜空装点得绚丽夺目。
苏浅宁望着那璀璨的光芒,轻声说:“真美。”
“还会更美。”夜景洐握住她的手,“我们的盛世,才刚刚开始。”
两人相视一笑,在漫天烟花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融入这即将到来的、波澜壮阔的时代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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