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之地,自古以来便与荒芜、戈壁、黄沙这些词汇紧密相连。
千里瀚海,吞噬生机,只有零星散布的绿洲如同绝望中的珍珠,顽强地维系着人烟与文明。
每一处绿洲,都是瓜州百姓祖祖辈辈唯一的生存希望,是他们用血汗与天争、与地斗,才勉强维持住的方寸家园。
然而,绿洲亦非永恒。
随着人口繁衍、牲畜啃食、过度开垦,加上本就脆弱的水源与生态环境,绿洲的边缘正以肉眼可觉的速度,在缓缓后退萎缩。
世代居住于此的老农们,最是敏感。
他们能看出田边新出现的细小沙垄,能感到井水比以前更难汲取,能在夜晚的风中听到更远处的沙粒摩擦声。
一种深沉的忧虑,如同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依赖绿洲生存的人心头。
这样下去,绿洲会不会有朝一日彻底消失?子孙后代又将何处安身?
正因如此,当“朝廷派人来扩田”、“改造地脉,化戈壁为良田”的消息传来时,带给瓜州百姓的冲击与震撼,远远超出了寻常的政令或恩赏。
这简直是颠覆了他们世代认知,想都不敢想的神话。
如今,这神话似乎就要在眼前变为现实,如何能不让人心潮澎湃,激动到浑身颤栗。
以杨老爹为代表的村民们,此刻紧张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死死捂住嘴,生怕发出一丝不该有的声响,惊扰了空地中央那些正在准备施法的大人物。
在他们朴素而敬畏的认知里,这等能改天换地的“仙法”,必然是精微玄奥至极,容不得半点凡俗干扰。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空地中央那几位“大人物”眼中,远处那些紧张观望的村民,不过是背景板的一部分,他们的存在与否,是否发出声响,根本不会影响到接下来行动。
双方的层次与关注点,早已不在一个维度。
居中那李姓青年,此刻面色沉静如水,眸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彷佛要将这片天地间的某种无形气机纳入胸腹,而后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而平稳,清晰地传入周围五名同伴耳中。
“诸位,可准备好了?”
分立他身侧稍后的五名同伴,年纪稍长,气质沉稳。
他们闻言,几乎同时微微颔首,各自简短回应。
“我这边没问题。”
“可以了。”
“嗯。”
“李大人可以开始了。”
“来吧。”
五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
他们手中捧着的那些晶莹“宝石”,实则是下品灵石,此刻内部的光华似乎流转得稍稍快了一丝,隐隐与持旗青年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得到确认,李姓青年不再犹豫。
他双眸猛地一凝,低喝一声:“小云雨化生阵,启!”
喝声未落,他周身气机陡然一变。
一股令人感到微微胸闷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那五名同伴身形晃动,如同早就演练过千百遍一般,迅捷而精准地向后爆退,瞬间便拉开了数丈距离,分立五个方位,隐隐将李姓青年拱卫在中央。
若从高空俯瞰,便能发现,这五人站定的位置,暗合某种玄奥的方位——隐隐对应着五行之中的木、火、金、水、土。
站定方位的同时,五人毫不犹豫,齐齐调动体内苦修得来的内息。他们虽非神通秘境,但皆是修炼《武经》有成,被选入朝廷新设“天工院”地气科的佼佼者,猛然灌注向手中捧着的下品灵石。
嗡——!
五枚下品灵石同时光华大放。
不再是隐隐流转,而是迸发出青、赤、白、黑、黄五色清晰的毫光,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纯粹而稳定的能量波动,分别对应五行属性。
五道光芒如同有形之物,冲天而起数尺,而后在五人头顶尺许处微微一顿,随即彼此呼应流转,隐隐构成一个将中央区域笼罩在内的无形力场。
就在五色光芒亮起的刹那,李姓青年的动作也未停歇。
他左手依旧稳稳捧着那杆暗沉的小旗,右手却如穿花蝴蝶般迅捷地从腰间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袋中一抹,下一刻,一个约莫脸盆大小,厚约三寸,通体呈现暗青色的圆盘便出现在他手中。
那圆盘造型古朴,表面镌刻着比小旗上更为复杂精密无数倍的符文回路,中央有一个凹槽,大小与小旗的旗杆末端严丝合缝。
李姓青年看也不看,左脚脚尖如灵蛇出洞,在圆盘底部轻轻一勾一挑,那沉重的金属阵盘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稳稳地悬浮在他身前尺许低的空中,纹丝不动。
紧接着,他右手将那杆被称为“小云水旗”的法器,对准阵盘中央的凹槽,毫不犹豫地插入。
“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就在旗杆插入凹槽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暗沉无光的小云水旗,旗杆与旗面上的暗红色纹路同时亮起。
光芒并非爆发式,而是如同苏醒的活物般,自内而外地“流淌”过整个旗身。
一股湿润、清新、带着勃勃生机的气息,从旗面上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戈壁滩上干燥的空气。
李姓青年迅速盘膝坐下,就坐在阵盘之侧。
他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印,一手稳定地虚按在阵盘边缘,另一手则不断变幻指诀,嘴唇快速开阖,默念着常人无法听清更无法理解的咒言。
随着他的念诵和手印催动,那插在阵盘上的小云水旗,光芒越来越盛。
旗身开始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紧接着,在杨老爹等所有村民惊骇到几乎要窒息的目光中,那原本只有尺许长的小旗,竟迎风便涨。
旗杆膨胀,旗面舒展扩大,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便已化作一杆高达丈许,旗面足有门板大小的玄色大旗。
大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旗面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此刻已化为亮眼的金红色。
“起!”
李姓青年一声轻叱,手指向天一点。
那丈许大旗应声而动,旗杆底部依旧牢牢嵌在阵盘凹槽中,整杆大旗却如同被无形巨手握住旗杆中部,缓缓地向上方空中升起,一直升到离地约五丈的高度,方才悬停。
下一刻。
轰隆隆……
低沉的的闷响,开始回荡。
村民们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湛蓝如洗,烈日高悬的天空,不知何时,竟以那杆悬空大旗为中心,迅速聚集起了铅灰色的浓云。
云层翻滚涌动着,如同煮沸的墨汁,不断向四面八方扩张增厚,阳光被迅速遮蔽,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不过盏茶功夫,方圆数百丈的天空,已被厚重的乌云完全覆盖。
紧接着,细密的、清凉的雨丝,悄无声息地从云层中飘落下来。
这不是寻常的雨水。
它们落在干燥滚烫的戈壁砂石上,没有立刻被吸收或蒸发,反而如同有生命般,迅速渗透下去。
更令人震撼的景象随之发生。
凡是雨丝落下的地方,那片土地便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粗糙的砂石仿佛被无形之手揉搓、软化,颗粒间的缝隙被迅速填充,颜色从灰白、土黄,迅速转变为深褐色,质地也变得细腻粘稠。
并且,这变化还在持续深入。
褐色的泥土颜色继续加深,隐隐透出一股油亮的光泽,竟真的在朝着传说中最为肥沃的“黑土地”趋势发展。
虽然离真正膏腴的黑土尚有差距,但这已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质变。
“神迹……真是神迹啊!”
“老天爷……不,是皇上派来的仙师!仙法!这是仙法!”
“土地……沙子变成泥了!好泥!肥泥啊!”
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喧哗与震撼的呼喊从村民中爆发出来。
不知是谁先带头,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跪伏了下去,朝着空地中央那盘坐的青年,那悬空的大旗,那化雨的乌云,无比激动地叩首。
有人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有人老泪纵横。
有人抓起一把身前还带着湿润水汽的深色泥土,紧紧攥在胸口,彷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神色恍惚,如在梦中。
更有甚者,不顾地上泥泞,连连叩头,额头上沾了泥也不管不顾。
杨老爹也跪在人群中,他颤抖着手,抚摸着一株刚刚被灵雨滋润,从坚硬沙地中顽强冒出头来的不知名小草嫩芽,那充满生命力的翠绿,让他浑浊的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活了半辈子,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真切地感受到希望与奇迹的分量。
空地中央,李姓青年依旧维持着盘坐结印的姿势,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显然维持这阵法对他消耗不小。但他口中低诵的咒言未曾停歇,手印也稳定如初。
空中的小云水旗缓缓旋转,旗面光芒流转不息。
天上的乌云还在随着旗子的指引,缓缓向外扩张,细雨绵绵不绝,无声地滋润着更多干燥贫瘠的土地,将生命的色彩与希望,一点点涂抹在这片亘古荒凉的戈壁边缘。
在跪伏的村民们眼中,那盘坐施法的青衣身影,那悬空展旗呼风唤雨的景象,与传说中腾云驾雾、点石成金的“神仙中人”,又有何区别?
但他们却不知晓,这不过是瓜州这片荒漠中很寻常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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