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绮露这才偏过头,目光投向离她们不远,独自倚着窗棂的唐霜。
她唇角噙着一抹似乎真诚的关切笑意:
“青寂姑娘,独坐也是无趣,可要随我们一同去园中走走?那梅花开得极好。”
唐霜闻声抬眸望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柔弱疲惫。
她的视线扫过江绮露和方岚,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愫。
她微微欠身,声音轻柔:
“多谢郡君美意。只是…我头有些发沉,许是殿内人多气闷,身上乏得紧。实在难以奉陪,想先去偏殿稍歇片刻。恐要扫了二位兴致了。”
江绮露立刻流露出担忧之色,向前微倾身子,声音放得更柔:
“可是着了风寒?如今天气寒冷,最易不适。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唐霜浅笑摇头,那份柔弱中带着一股自矜:
“并非风寒,多谢郡君挂怀。歇息片刻应就好了。”
她显然不想再多言。
“如此。”
江绮露也不强求,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有礼的笑意:
“那青寂姑娘定要好生休息。若有不适之处,切勿耽搁,定要差人请太医来瞧。”
唐霜再次福身:
“有劳费心。那我先告退了。”
她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转身,步态略显虚浮地向偏殿方向走去。
江绮露静静目送着那道倩影消失在雕梁画栋之后。
脸上的温和关切如冰雪消融,迅速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寒潭深井般的冷漠。
方才还含着笑意的唇角慢慢抿紧,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你何时与唐家姑娘这般亲近了?”
方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疑惑。
江绮露迅速收敛眼中的冷意,转过头,神色已然恢复平日里的淡然无波,仿佛刚才的冰冷只是方岚的错觉。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看她孤零零一个,有些可怜罢了。”
一语轻轻带过,并未深谈。
随即话锋一转,仿佛不愿多提:“也好,旁人在此咱们也拘束些,我们去赏梅吧。”
说着,已自然地挽起了方岚的臂弯。
方岚心知好友不愿多言,也识趣地咽下追问,只轻声嘱咐了旁边侍立的素心几句,便任由江绮露携着,一同穿过雕花的殿门,向那片灿梅林深处走去。
寒风凛冽,裹挟着清冽幽远的冷香扑面而来,瞬间涤净了先前殿内残留的、过于甜腻的脂粉与暖融熏香的气息,令人精神为之一清。
偌大的梅园在苍茫雪色与点点梅红的渲染下,犹如天工铺展的锦绣画卷,寂静中涌动着生命的炽烈。
江绮露与方岚沿着曲折回廊迤逦前行,步下雕栏玉砌的台阶,轻轻踏入了覆着一层薄薄残雪的园中小径。
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令人愉悦的咯吱声。
廊外梅枝嶙峋,疏影横斜,各色梅树依着嶙峋假山、傍着精巧角亭,在寒风中热烈盛放,姿态万千。
方岚忍不住停下脚步,被这卓然天地的奇景所摄,乌黑明亮的眸子里映满了繁花与雪光,由衷地低声赞叹了一句:“真是绝景……”
随即,她又转头看向身边安静赏景的江绮露,爽朗的性子让她主动打破了这份宁静,带着由衷的欣赏开口道:
“棠溪,方才宴席上你那曲笛声,真是……空灵得很,直往人心底钻去。”
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思索的神情:
“想必是练了很久吧?真是下了苦功夫。”
她言语率直,毫无矫饰,也毫无文人雅士那些拐弯抹角的品评。
方家世代将门,舞刀弄剑才是本分,她母亲早逝,虽祖母也请过名师教导琴棋书画,但方岚对此实在难提兴趣,总觉得不如骑马射箭来得痛快淋漓。
她对笛声的赞美,纯粹是感官最直接的震撼。
江绮露闻言,只是偏过头,唇角极淡地向上牵了一下,并未作答。
那双沉静的眸子,却悄然移向了更远处被梅枝分割的虚空之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重重花影雪幕。
寒风拂过她鬓角几缕未束好的青丝,缠绕着白皙的脖颈。
短暂的沉默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飘渺:
“峣山……本自清冷孤寂,山风呼啸时,唯有笛声……能给与我些许慰藉和陪伴罢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细腻的织锦梅花纹。
方岚听得这话,心头微微一紧。
她知道江绮露身世凄楚、远离京城在峣山独自生活多年,自己方才的称赞,莫不是无意中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爽利的女子难得生出一丝无措,连忙试图转移话题,目光再次投向满园绚烂:“这里……这里可真是美啊!”
江绮露在一株临水的的红梅旁停下了脚步。
梅枝舒展,斜斜探向结了薄冰的水面。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上了一朵绽放得最为饱满的花瓣。
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来,那冷意仿佛能沁入骨血,更衬得她的指尖玉色生辉,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
“冬日本就是万物肃杀,天地寂寥。”
她的声音空灵依旧,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目光落在指下那瓣鲜红:
“唯有梅花偏在此时凌寒绽放,以一己之力装点这寂寥天地。自然比不得春夏百花齐放时的喧腾热闹。”
她指尖微微用力,指腹沿着花瓣边缘轻轻捻过,继续道:
“却也……独有一种在霜天雪地里傲然生发的倔强韵味。”
方岚闻言转过身,目光带着十足的探究看向好友清冷的侧颜。
她觉得江绮露这番感慨,似乎意有所指,绝不止是在赏梅。
“你不喜欢梅花吗?”
她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总觉得那声音里藏着她未能完全理解的深意。
江绮露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目光穿透层叠交错的梅枝疏影,仿佛投向了某个更悠远、更幽深的时空,眼神平静,不起丝毫波澜:
“倒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沉入自己的思绪。
凉风卷起她素色斗篷的边缘,猎猎作响。
她再次抬手,这一次没有触碰花朵,而是轻轻搭在了那虬结盘错、饱经风霜的坚韧梅枝之上,指尖描摹过粗粝的树皮纹路:
“寻常的花朵,大多只能在温暖和煦时展颜,需得靠天地成全。”
她的声音低了一分,却异常清晰:“而它们……”
“偏能在寒风刺骨、万物僵冷的时节,将凛冽的霜雪化作磨砺锋芒的砥石,于那幽微昏惑之处,不声不响,却依然能蕴出这袭人的暗香,不屈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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