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 雨后初霁,渝州城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雾气中,青石板路泛着水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潮润气息。东城青石巷比往日更显清冷,积水未干的巷道上几乎不见行人。
凌清墨踏着湿滑的石板,一步步走向巷子深处。她的脸色比三日前更加苍白,眼下一片青黑,显是未曾安眠。但这三日,她并非只是枯等。她几乎翻遍了凌家所有藏书,甚至冒险再次开启祖祠暗格,反复研读那卷暗红文字的古卷,试图从中拼凑出更多关于“墨灵契”、“影墟”与“洗痕泉”的线索。可惜,那些文字佶屈聱牙,语义晦涩,又多有残缺涂抹,她所得有限,只对几个反复出现的词——“门”、“钥”、“守”、“涤”、“罚”——有了更深一层的、不祥的预感。
额间那灼痛感并未消退,反而随着她对古卷的研读、对墨玉的反复感应(她已学会用布包裹,避免直接触碰引发剧痛),而变得越发清晰。那不再仅仅是痛,更像是一种……隐约的、冰冷的“注视”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道无形的“痕”,遥遥地“看”着她。
这感觉让她毛骨悚然,却也让她更加坚定。秘密的冰山已露出一角,其下潜藏的庞然阴影,足以吞噬一切。她必须知道更多。
巷子尽头,那面写着“奕”字的布幌,在晨雾中静静垂着,纹丝不动。李奕辰的摊位依旧摆在那里,与三日前别无二致,仿佛时光在此停滞。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青衫,正用一块软布,细细擦拭着一方刚修补好的歙砚。砚台在他手中温润生光,破损处天衣无缝。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来了。”
凌清墨在他摊位前站定,福了一礼:“李公子,三日之期已到,不知……”
“坐。”李奕辰打断她,指了指摊位旁一个简陋的木凳,自己则放下手中砚台,从怀中取出了那方用锦缎包裹的残砚——“血沁墨心”。
锦缎掀开,残砚露出。三日不见,它似乎并无变化,依旧漆黑沉重,暗红纹路蜿蜒。但凌清墨敏锐地察觉到,摊位上方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一分,空气中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这方残砚的存在,本身就在默默侵蚀着周遭的“生气”。
李奕辰的目光落在残砚上,那双古井般的墨色眼眸深处,似有极淡的幽光流转。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砚身,而是悬停在其上方寸许处,缓缓移动,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此物确为‘血沁墨心’无疑,”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而且,并非天然形成。”
凌清墨心头一紧:“并非天然?那是……”
“是人为炼制,或者说,是‘污染’与‘禁锢’的产物。”李奕辰的手指虚划过那些暗红纹路,“以极高品质的‘源墨’胚体为基,浸染海量生灵精血与怨念,再辅以特殊禁法,于极阴秽之地淬炼不知多少岁月,方能成此凶煞之物。这些纹路,非石质天然纹理,而是禁锢其中的怨魂精血与‘蚀’之力外显的痕迹。”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凌清墨:“凌姑娘,可知为何它被称为‘钥匙’碎片?”
凌清墨摇头,屏息凝神。
“因为真正的‘钥匙’,并非这砚台本身,”李奕辰的手指虚点向残砚中心一处最深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洞穿后残留的凹痕,“而是曾经镶嵌于此的……墨心。那才是‘源墨’最精粹的核心,是沟通‘影墟’,引动‘门’之力的关键。这残砚,不过是承载‘墨心’、并沾染了其力量的‘壳’。如今‘墨心’已失,此物便成了无主凶器,亦是……指向‘墨心’下落的路标。”
“墨心……被取走了?”凌清墨急问,“是谁?我兄长是否因此……”
“取走‘墨心’者,手法老道,且对‘墨’之力了解极深。残留的气息……”李奕辰微微蹙眉,似乎在仔细分辨,“阴冷、混乱,充满掠夺与吞噬的欲望,与袭击你兄长、留下‘血墨’侵蚀的,当属同源。但更为……古老,也更为隐晦。你兄长,恐是意外撞破了此事,或是……被当成了某种‘祭品’或‘媒介’。”
凌清墨脸色煞白:“祭品?”
“此等凶物炼制与使用,常需生灵血气魂魄为引。你兄长身负凌家‘守墨人’血脉,对‘墨’之力的感应远超常人,正是上佳的……引子。”李奕辰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对方取走‘墨心’,或许本就要用他做些什么,只是被你兄长侥幸逃脱,却也将这凶煞的‘蚀’力带回了体内。”
“那……那墨心现在何处?‘影墟’之门又在哪里?”凌清墨追问。
李奕辰摇头:“‘墨心’下落,以此残砚为引,或可粗略感应方向,但具体所在,需更精密的术法或机缘。至于‘影墟’……”他看向凌清墨,“凌姑娘,你可知‘影墟’为何地?”
凌清墨想起古卷上零星的记载和谭斋主惊恐的话语,迟疑道:“似是……与‘墨灵契’有关的禁忌之地?”
“是,也不全是。”李奕辰目光深远,仿佛望向虚空,“‘影墟’,更准确说,是‘墨’之法则投射于现世的一道‘影’,一处夹缝,亦是古老‘契约’的一部分封印与枢纽所在。它并非固定之处,其入口随‘契’而动,随‘钥’而显。这‘血沁墨心’既是‘钥匙’碎片,亦是指引。当‘墨心’重归,或当足够多的‘钥匙’碎片汇聚,并满足特定条件时,‘门’便可能洞开。”
“门后……是什么?”凌清墨声音干涩。
李奕辰沉默片刻,缓缓道:“可能是‘墨’之本源的一隅,可能是被封印的古老存在,可能是无尽的‘蚀’之海,也可能是……‘洗痕泉’的源头。无人确知。古籍所载,多为臆测。唯一可确定的是,门开之处,必有异象,生灵涂炭。”
凌清墨如坠冰窟。兄长昏迷,凌家被卷入,竟关乎如此恐怖的隐秘!
“那……洗痕泉呢?公子曾说,或可净化兄长体内的‘蚀’力。它究竟在何处?与这‘影墟’、‘墨心’又有何关联?”这是她目前最关心的生机。
“洗痕泉……”李奕辰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乃天地间一缕至净本源所化,有涤荡万法、洗练痕迹之奇效。正因如此,它对‘墨’之力,尤其是这种充满污秽与侵蚀的‘蚀’力,有极强的克制净化之能。至于所在……”
他再次看向那残砚,手指轻轻一点其边缘某处极其暗淡、几乎与砚体融为一体的细微刻痕:“从此物残留的一丝极淡的‘被洗涤’痕迹反推,以及古籍零星记载推断,洗痕泉的源头,很可能位于‘影墟’的‘对面’或‘深处’。”
“对面?深处?”凌清墨不解。
“光与影相对,净与蚀相克。‘影墟’是‘墨’之阴暗面的显化,而‘洗痕泉’或为维持某种平衡而存在的‘净’之极点。二者一体两面,相伴相生。故欲寻洗痕泉,必先直面‘影墟’之秘。”李奕辰解释道,“此残砚曾被洗痕泉的气息轻微涤荡过,故能保留一丝痕迹。这或许也是你凌家祖上,将‘龙洑’双砚一分为二,一主一次,一明一暗保管的原因之一。主砚为‘钥’,或指向‘门’;残砚为‘引’或‘锚’,其上残留的洗涤痕迹,或可指向‘泉’。”
凌清墨听得心头发冷。如此说来,寻洗痕泉救兄,竟与探查那恐怖“影墟”几乎是一体两面之事,凶险无比。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不甘心地问。
李奕辰看着她,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焦虑,落在她额间那无形却存在的“痕”上。“凌姑娘,你额间‘墨痕’已显,与凌家血脉之契共鸣日深。此痕乃‘钥匙’持有者的标记,亦是‘契约’的枷锁。纵使你此刻想抽身,也已迟了。‘影墟’之门将启的征兆已现,‘钥匙’碎片相继出世,觊觎者众。你,以及你昏迷的兄长,早已是局中之人。”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况且,你兄长体内‘蚀’力已深入心脉,寻常药物法门仅能暂缓,拖得越久,生机流逝越快,最终魂魄亦会被侵蚀同化,沦为只知杀戮吞噬的‘墨傀’。洗痕泉,是眼下所知,唯一可能根治之法。”
凌清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让她保持清醒。是的,无路可退。从她接过残砚,额间出现异状的那一刻起,就已身在局中。
“我该怎么做?”她抬起头,眼中再无彷徨,只剩下决绝。
李奕辰对于她如此快下定决心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首先,需更准确确定‘墨心’下落与‘影墟’入口可能显现的方位。残砚为引,但需辅以特殊术法,并需……同为‘钥匙’关联者的气息为媒。”
“我的血?”凌清墨立刻想到祖祠中墨玉与自己的感应。
“不止。”李奕辰目光掠过她额间,“你额间‘墨痕’最为直接。但贸然引动,恐会提前引发不可测变化。需以稳妥之法。”
他不再多言,右手并指如剑,指尖悄然浮现出一缕极细、极暗的墨色气息。这气息与残砚上的凶煞之感不同,更为凝练、内敛,带着一种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深邃。他指尖虚划,以那缕墨气为“墨”,以空中为“纸”,开始勾勒一个个复杂玄奥的符文。符文成形瞬间便隐没于空中,但凌清墨能感觉到,摊位周围的空间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静”弥漫开来,隔绝了内外。
“静心,凝神,回忆你接触此砚、以及你兄长昏迷前后的一切细节,尤其是那种被‘注视’或‘牵引’的感觉。”李奕辰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凌清墨依言闭目,努力回想。额间灼痛隐隐发作,怀中那枚墨玉也微微发热。她将自己与残砚的感应、兄长昏迷前的惨状、祖祠中的发现、以及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感,全部凝聚于心神。
就在她心神沉浸最深时,李奕辰指尖那缕墨气轻轻点在了残砚中心那凹痕处。
“嗡——!”
残砚猛地一震!表面那些暗红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妖异的血光!与此同时,凌清墨额间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牵引而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她额间“墨痕”同源的暗红光芒,自她眉心透出,飘飘悠悠,落向了残砚。
两者接触的刹那——
“轰!”
凌清墨脑海巨震!无数破碎、扭曲、充满疯狂与痛苦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她的意识!
滔天的墨色潮水,淹没一切,水中无数面孔挣扎哀嚎……
一扇顶天立地、布满裂痕的 巨大石门,门扉紧闭,却渗出无尽的不祥与渴望……
兄长凌锋惊恐的脸,在某个昏暗的、布满古老仪轨的地下密室中,看着一个背对画面、手持某种散发幽光器物的模糊身影……
那模糊身影手中器物幽光大盛,凌锋惨叫一声,胸口爆开一团暗红……
一个低沉、沙哑、非男非女、充满贪婪的声音在回响:“……凌家之血……最后的钥匙……终于……”
画面一转,是一片死寂的荒原,天空低垂,大地干裂,中央有一口不断涌出粘稠黑水的泉眼,泉眼旁,歪斜插着一块残碑,碑文模糊,仅可辨一“影”字……
最后,是一点微弱却纯净的淡蓝光晕,在无尽墨色深处一闪而逝,光晕中,似有泉水叮咚的幻听……
“呃啊——!”凌清墨惨叫一声,猛地睁开眼,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头痛欲裂,七窍之中竟渗出了细细的血丝!那些画面带来的冲击与其中蕴含的疯狂绝望之意,几乎将她的心神撕裂。
李奕辰在她睁眼的瞬间,已收回了手指。残砚上的血光与凌清墨眉心引出的光点同时熄灭。他脸色依旧平静,但眼中墨色似乎更沉了一些,指尖那缕墨气也淡薄了几分。
“看到了什么?”他问,声音听不出波澜。
凌清墨剧烈喘息着,勉强稳住心神,将看到的破碎画面断断续续说出,尤其是那背对的身影、荒原黑泉、残碑“影”字,以及最后的淡蓝光晕。
“……那拿器物的人,看不清……但感觉很可怕……那片荒原,就是‘影墟’吗?那黑泉……那淡蓝的光,是洗痕泉?”她气息不稳地问。
李奕辰沉默地听着,手指在残砚上轻轻敲击。片刻后,他才缓缓道:“背对之人,便是取走‘墨心’、重伤你兄长的元凶。其所持之物,或是‘墨心’本体,或是其他‘钥匙’部件。那片荒原黑泉,确为‘影墟’特征之一——‘蚀泉’。至于那点淡蓝光晕……”
他眼中幽光微闪:“若所料不差,那便是‘洗痕泉’在此方天地可能存在的投影或倒影。它确实可能与‘影墟’入口相伴而生,位于其‘深处’或‘背面’。你兄长重伤时残留的‘血墨’与残砚的‘血沁’同源,通过此联系,加上你之‘墨痕’为引,残砚为基,方才窥得一线天机。这方向……”他抬手指向西南方,“感应虽模糊,但大致在彼方。具体位置,需接近后方能进一步确认。”
西南方!凌清墨记下这个方向。虽然依旧渺茫,但总算有了一个目标。
“多谢李公子!”她诚心道谢,旋即又忧心道,“只是……方才那些画面,疯狂混乱,我兄长他……”
“你兄长神魂被‘蚀’力侵染,所见所感,恐比你方才所见更为直接、可怖。他能撑到将残砚送回,心志已极为坚韧。”李奕辰看了她一眼,“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洗痕泉’的线索,或至少找到压制‘蚀’力、延缓生机流逝之法。我观你气息,这三日你自身‘墨痕’波动愈烈,可是接触了其他与‘墨’相关之物?”
凌清墨心中一惊,暗赞对方敏锐。她略一犹豫,还是将祖祠中发现古卷、墨玉及地上隐秘图案之事,择要说了,只是隐去了自己与墨玉共鸣时看到的破碎画面和额间剧痛的具体感受。
“古卷,墨玉,阵法图案……”李奕辰若有所思,“凌家祖祠,果然藏着秘密。那墨玉,很可能便是沟通或稳定那阵法的关键信物,亦与‘钥匙’有关。至于地上图案……若我所料不差,应是某种古老的血脉接引或封印之阵,与‘墨灵契’息息相关。你切勿再轻易触动,尤其不可将墨玉置于阵眼。”
“那阵法……会是‘门’吗?”凌清墨颤声问。
“未必是‘门’本身,但极可能是定位或稳定‘门’的‘锚点’之一。”李奕辰语气肯定,“你凌家世代守护的,或许不仅是‘钥匙’,更是这处‘锚点’。如今‘钥匙’残片流落在外,‘锚点’恐已不稳。你兄长出事,或许也与此有关。”
凌清墨背脊发寒。凌家守护的,竟是一个可能引来灾祸的“锚点”?
“李公子,那我接下来该如何做?西南方向茫茫,如何寻找那‘影墟’入口与‘洗痕泉’线索?”她将希望寄托于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
李奕辰没有立刻回答。他收起残砚,重新用锦缎包好,却没有递还给凌清墨,而是放在了自己手边。然后,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凌清墨。
“凌姑娘,寻‘影墟’,觅‘洗痕’,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一人之力可成。前方凶险莫测,你所面对的,不仅是取走‘墨心’的幕后黑手,更可能有其他被‘钥匙’或‘门’吸引而来的各方势力,乃至‘影墟’中本就存在的诡异存在。你,可真的想好了?”
凌清墨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兄长命在旦夕,凌家疑云重重,我身已入局,退无可退。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李奕辰静静看了她片刻,眼中墨色流转,仿佛在权衡什么。最终,他轻轻颔首。
“好。既如此,我可与你同行一程。”
凌清墨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想过对方可能指点方向,可能提供线索,甚至可能索取报酬,却万万没料到,他会直接提出同行。
“李公子,你……为何帮我?”她忍不住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面对李奕辰这样深不可测的人物。
“帮你,亦是帮我。”李奕辰的回答很简洁,却意味深长,“‘影墟’与‘洗痕泉’,于我亦有探寻之需。你身负‘墨痕’,手持线索(墨玉),是寻找这些地方的最佳指引。同行互利而已。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额间:“你额间‘墨痕’已显,放任不管,迟早会引来更大麻烦。跟在我身边,或可暂保你无虞,也能更快找到解决你兄长与自身隐患之法。”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凌清墨总觉得,对方似乎还隐藏了更深的目的。但此刻,她没有更好的选择。李奕辰的博学、冷静,以及那深不可测的手段,都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助力。
“如此,清墨先行谢过李公子!”她郑重一礼。
“不必多礼。此行凶险,你我需约法三章。”李奕辰语气转淡,“一,途中一切,需听我安排,不得擅作主张。二,你身上‘墨痕’与墨玉之事,非必要不得外传,更不可轻易动用其力。三,若遇不可抗之危,我会以保全自身为先,你需有心理准备。”
条件苛刻,但现实如此。凌清墨点头:“清墨明白。”
“既如此,你且回去准备。轻装简从,勿带多余之物,亦不必告知他人去向。三日后,此时此地,我们出发。”李奕辰说完,便不再看她,重新拿起工具,开始打磨另一块砚台,仿佛刚才所说不过是寻常闲谈。
凌清墨知道谈话已结束,再次道谢后,转身离开。走出青石巷,她回头望去,只见那“奕”字布幌在晨雾中轻轻摇曳,摊后那青衫身影模糊而安静,仿佛与这潮湿的巷道融为一体。
她握紧了袖中那枚温润的墨玉,额间的灼痛似乎也因这短暂的明确目标而平息了些许。
西南方……
兄长,等我。
而就在凌清墨离去后不久。青石巷深处,李奕辰的摊位前,空气微微扭曲,一道身着灰衣、面容普通到毫无特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他对着李奕辰躬身一礼,声音低哑:“尊上,‘墨灵’ 那边传来讯息,‘钥匙’ 波动已引起注意,‘ 影狩’ 有所异动。‘ 那边’ 的人,似乎也在西南方向发现了‘ 蚀泉’** 的踪迹。”
李奕辰手中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灰衣人迟疑了一下,又道:“还有……凌家祖祠的‘ 锚点’ 波动,在三日前曾有一次轻微泄露,虽很快平复,但恐怕已被标记。带着凌家女,目标是否太大?她额间‘ 痕印’ 已成,实为明灯。”
“无妨。”李奕辰终于放下手中砚石,目光看向西南天际,眼眸深处,似有万千星辰生灭,又归于一片深邃的墨色,“明灯,亦可引路,惑敌。‘ 影墟’ 将开,水 越浑,鱼 才越好 钓。‘ 洗痕泉’ 的线索,或许就在这凌家血脉与‘ 蚀’ 力的纠缠**之中。况且……”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方“血沁墨心”残砚,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墨灵 的目光已投下,棋局 早已开始。她 既是棋子,亦是变数。而我,需要这个变数。”
灰衣人不再多言,身形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消失不见。
巷中,只剩李奕辰一人。他低头,看着掌心,一缕比之前更加凝实的墨气悄然浮现,其中隐隐有暗红纹路流转,与那残砚上的“血沁”竟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内敛、深沉。
“血沁墨心……蚀泉……洗痕……”他低声自语,“墨灵,你步步紧逼,诱我入局,所求 究竟为何?这凌家 的‘ 钥匙’,凌家女 的‘ 痕印’,又 是谁 的手笔?”
无人应答。只有晨风穿过空巷,带来远处依稀的市井人声。
李奕辰收起墨气,重新拿起刻刀,继续他未完成的打磨。粗糙的石坯在他手下,渐渐显露出温润如玉的质感与流畅的纹路。
仿佛方才那番关乎古老秘辛、诡异存在与生死博弈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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