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破晨雾,将血色浸染的山坳照得一片狼藉。断箭残矢插满地面,破碎的盾牌和扭曲的兵刃与冻结的血污混杂在一起,散发出浓烈的腥气。尸体堆积,既有穿着皮袄的蛮兵,也有黑山营的守军,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战斗的惨烈。
活下来的人,或倚着墙壁剧烈喘息,或麻木地清理着伤口,或默默搬运着同袍的遗体。没有人欢呼,巨大的伤亡和透支的体力,让胜利的喜悦变得无比沉重。
李铮拄着弯刀,站在兀术最后倒下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和几块破碎的甲片。体内新涌入的二十年功力如同奔腾的江河,冲刷着经脉的滞涩,修复着严重的伤势,但也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血战八方》的残篇信息在脑海中沉浮,那是一套适合战场搏杀、气势惨烈的刀法,正需消化。
他抬起头,看向南面。山民们正在石老的指挥下,打扫着他们参与的战斗区域,收缴着蛮兵遗落的武器,动作熟练而迅速。他们的损失似乎不大,看向黑山营众人的眼神,少了之前的畏惧,多了几分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张狂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来,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头领,清点完了……咱们……咱们还能喘气的,加上轻伤的,只剩三十七个了。侯三……侯三为了堵那个缺口,没了……”这个粗豪的汉子声音沙哑,眼圈泛红。
李铮闭了闭眼,胸口一阵闷痛。侯三,那个眼神锐利的猎户,最早追随他的核心之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厚葬所有战死的兄弟,他们的名字,都要记住。”
“明白。”张狂重重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瞥了一眼山民的方向,“头领,那些山耗子……他们倒是会捡便宜,要不是他们最后杀出来……”
“没有他们,我们可能已经死了。”李铮打断他,语气平静,“但这份情,怎么还,还多少,我们说了算。”
他迈开脚步,走向石老。每走一步,体内的功力便运转一分,驱散着疲惫,那股连番血战、阵斩敌酋积累起的惨烈杀气,虽未刻意释放,却已让周围忙碌的山民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敬畏地看着他。
“石老,此番多谢援手。”李铮在石老面前站定,拱手。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身姿挺拔,仿佛昨夜那场恶战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石老连忙还礼,脸上堆起笑容,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真切和恭谨:“李头领言重了!黑山营英勇无敌,以寡敌众,重创蛮族千夫长,真是……真是令人叹服!我等不过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罢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营地内堆积的蛮族兵甲,尤其是那些完好的弯刀和皮甲,热切几乎掩饰不住。“头领,您看……之前说的那个交易……”
“交易自然作数。”李铮点头,“此战缴获,分你们三成兵甲,外加五十人份的盐。算是酬谢。”
三成兵甲,五十人份的盐!这对缺铁少盐的山民来说,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石老身后的一些年轻山民已经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
石老脸上瞬间绽放出菊花般的笑容,正要开口感谢。
“不过,”李铮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着石老,“我黑山营伤亡惨重,急需休整和补充。野人谷既然与我等同在黑山,唇齿相依,日后守望相助之事,还需细细商议。”
石老的笑容微微一僵,他听出了李铮的弦外之音。三成缴获是酬谢,也是划下的道。想要更多?可以,但要以“盟友”的身份,承担相应的责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胜负将分时才出来摘果子。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石老立刻表态,语气更加诚恳,“李头领放心,从今往后,野人谷与黑山营同进同退!但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绝不推辞!”
李铮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具体事宜,稍后让陈老兵与石老详谈。眼下,还请贵部帮忙,将战场彻底清理干净,所有蛮兵尸体,集中焚烧,以免滋生疫病。”
“应当的,应当的!”石老连忙应下,立刻指挥山民投入清理工作,态度比之前积极了数倍。
处理完山民这边,李铮回到营地中心。王狗儿正在给乌木检查伤势,老祭司在最后的混乱中被流矢擦伤了肩膀,此刻正抱着那个重新包裹起来的圣杖,眼神有些空洞和后怕。
“他怎么样?”李铮问。
“皮外伤,不碍事。”王狗儿回道。
乌木抬起头,看着李铮,嘴唇嚅动了一下:“兀术……他……”
“没死,跑了。”李铮淡淡道,“锁骨碎裂,够他养一阵子了。”
乌木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化为深深的忧虑:“他不会罢休的……黑狼部落也不会……圣杖在他们眼中,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李铮在他面前蹲下,目光直视着他,“所以,你需要做出选择了,乌木祭司。是继续抱着这根可能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棍子东躲西藏,还是用它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乌木抱紧圣杖,警惕地看着李铮:“你……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李铮站起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是给你指条路。黑山营需要休养生息,但蛮族的威胁并未解除。你可以选择带着圣杖离开,我绝不阻拦。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用你对黑狼部落的了解,用这根圣杖的影响力,帮助我们,也帮助你自己,真正在这黑山站稳脚跟,甚至……将来某一天,或许你能堂堂正正地回到草原,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离开?乌木看着周围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黑山营战士,又想到外面虎视眈眈的蛮族和并不完全可靠的山民,他能去哪里?留下?这意味着要将自己和圣杖的命运,与这个年轻得过分、却手段狠辣、心思深沉的“头领”彻底绑定。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颓然松开了紧抱圣杖的手,嘶哑道:“我……我还能去哪里?”
李铮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很好。王狗儿,照顾好乌木祭司。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黑山营的客卿。”
安排完这些,李铮登上残破的墙头。阳光洒满山峦,也照亮了脚下这片用鲜血浇灌的土地。损失是惨重的,但经此一役,黑山营的名号,将不再仅限于一个小小的山坳。
击溃蛮族五百主力(虽未全歼),重创千夫长兀术!这个消息,会像风一样传遍黑山,传入山外边军的耳中,甚至可能传到更远的地方。
他感受到体内澎湃的力量和脑海中新增的《血战八方》残篇,以及那个“威名初显”的特殊状态。这是一种无形的资产,能让他招揽人手、震慑周边时,事半功倍。
“张狂。”
“在!”张狂立刻上前。
“从今天起,扩大哨探范围至三十里。重点监视蛮族溃兵动向,以及山外边军的反应。”
“陈老兵。”
“老朽在。”
“统计所有剩余物资,优先救治伤员。营地防御工事,要在三日内修复完毕,并且要更强!”
“明白!”
李铮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越过层峦叠嶂的黑山。
这一战,他们活了下来,也打出了威名。但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蛮族不会善罢甘休,边军态度暧昧,山民心思难测。
不过,他握紧了拳,感受着那远超从前的力量。
至少,他们已经有了在这棋盘上,继续落子的资格。
黑山的风,因为他李铮,已经开始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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