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头装置的测试数据一出来，厂里立马重视起来，决定在机加工车间开场技术观摩会，还请了各车间的头头和周振华工程师来看看。
消息传到车间，刘莉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泡在厂里。她把装置拆了装、装了拆，每个螺丝都拧得严丝合缝，连滑块上的润滑油都擦了又补，就怕观摩会当天出岔子。
“别绷那么紧。”王师傅看她半夜还在调装置，难得多说了句，“该做的都做到位了，机器比你听话。”
傅景宸也常来搭把手，帮她整理演示要用的图纸，核对数据报表。有时候忙到后半夜，他会从食堂拎来热包子，两人就坐在机床边，就着搪瓷缸里的凉茶水吃——包子是肉的，油乎乎的，却比啥都香。
“真没想到能开观摩会。”刘莉摸着装置的连杆，语气里有点不敢信。
“是你自己干出来的。”傅景宸看着她，眼神挺认真，“这不是碰运气，是你蹲在车床边琢磨那么多晚，该得的。”
观摩会那天，车间里比平时热闹十倍。各车间的主任、技术骨干都来了，连厂长都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来了。周振华工程师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跟着王师傅和赵主任，挨个看车间里的创新成果，最后停在了刘莉的机床前。
“这就是那个球头加工装置？”周工弯着腰，手指轻轻碰了碰连杆，“想法挺巧。”
刘莉深吸一口气，开始演示。她先把装置拆下来，用老办法车了个球头，手忙脚乱的，还出了点小瑕疵；再把装置装上，只摇一个手柄，没三分钟就车出个光溜溜的球头。两个工件摆在一起，谁好谁坏一眼就看出来。
周工拿起千分尺，亲自量尺寸，又用手摸了摸两个球头的表面，点点头：“光洁度提上来不少。这装置是你自己设计的？”
“最初的想法是刘莉同志提的。”傅景宸赶紧接话，“我们技术科帮着完善了图纸，算了些数据。”
周工笑着点头：“这样才好嘛！一线工人懂实际，技术人员懂理论，凑一块儿才能解决真问题——这就是‘五小’活动要的效果。”
人群里突然有人开口：“周工，在旧车床上改这个，会不会把机床本身的精度搞差了？”是孙鹏的声音，带着点挑刺的意思。
现场一下子静了，所有人都看刘莉。
刘莉没慌，声音稳稳的：“这个我们早考虑到了。装置所有零件都是可拆卸的，不用在机床上焊啊、钻啊，拆下来跟原来一模一样。”她说着就动手拆装置，扳手拧得又快又稳，不到五分钟，车床就恢复了原样，连个螺丝印都没多留。
“而且我们测过，”刘莉补充道，“装装置前和拆了后，主轴跳动量、导轨直不直，都没变化。数据在这呢。”
傅景宸赶紧把准备好的测试报告递过去。周工翻着看了会儿，对厂长说：“考虑得很周全，能推广。”
观摩会结束，厂长当场宣布，把这个球头装置当厂级重点项目，让各车间学着用。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周工特意走到刘莉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年轻人，好好干。咱们国家搞工业，就需要你这样肯琢磨、能动手的技术工人。”
刘莉心里热乎乎的，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点头。
晚上，厂广播站播了观摩会的事，还提到了刘莉的名字。回宿舍的路上，不少工友跟她打招呼，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保管员老李，都笑着说“小刘，好样的”。
“莉莉，你现在可是厂里的名人了！”张淑兰挽着她的胳膊，高兴得直蹦。
刘莉却没那么兴奋：“这才刚开始呢，装置还得改，比如滑块能不能更耐磨点，还得再试试。”
可没等她琢磨怎么改进，傅景宸又带来个消息：“厂里想调你去技术科，专门搞技术革新。”
刘莉一下子愣住了。去技术科——不用天天跟机油打交道，能坐在办公室画图，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机会。
可她脑子里却闪过车间的机床声，闪过王师傅递过来的油石，闪过自己第一次车出合格零件时的高兴劲儿。
“我……得想想。”刘莉轻声说。
那天晚上，刘莉没睡着。她站在宿舍窗前，看着远处车间的影子，心里像打鼓——去技术科还是留在车间？她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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