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内外,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晴长老凌空而立,宫装无风自动,元婴期的威压如同实质,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温养着李炎残魂的玉瓶,那动作轻柔得与方才斩灭噬魂老魔的凌厉判若两人。但当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下方众人时,那其中的冰寒与质问,让几位金丹期的执事长老都感到呼吸一窒。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被洛青璃护在身后,脸色煞白、眼神闪烁的“翠花”身上。
“洛师妹,”苏晚晴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需要一个解释。我儿为何会神魂离体,濒临消散?又为何会与这……身怀异状的外门弟子牵扯在一起?”她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梳子,瞬间从计书宝(翠花)身上扫过,那混杂着精怪气息与甜腻花香的状态让她秀眉微蹙。
洛青璃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却并不退缩:“苏师姐,此事复杂,涉及山鬼附体、噬魂老魔残魂以及……李师侄自身所携的冥魂石。”她言简意赅地将事件经过叙述了一遍,包括“翠花”被山鬼附体后引发的骚乱,以及最后指出冥魂石救下李炎残魂的关键作用。
“冥魂石……”苏晚晴听到这三个字,眼神骤然一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痛楚,又似是追悔,“他……他竟然还留着这东西……”
她这低声自语,并未刻意掩饰,清晰地落入了周围修为较高的长老和部分耳尖的弟子耳中。
“果然!那石头真的和苏长老有关!”
“李师兄随母姓,苏长老的道侣姓陈……天啊,难道李师兄真的是那位陈大师的儿子?”
“可陈大师不是在与噬魂老魔一战中为救苏长老而陨落的吗?这冥魂石是战利品还是……定情信物?”
“苏长老让儿子随身带着仇人的遗物?这……这说不通啊!”
弟子间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就在这时,一位资历极老、掌管宗门典籍的白须长老,抚着胡须,若有所思地喃喃:“老夫记得……当年陈师弟天纵奇才,于阵法一道尤有天赋,只是……性情似乎有些执拗。他与苏师妹结为道侣时,宗门内还颇有议论。后来剿灭噬魂老魔,陈师弟为护苏师妹,以身引动大阵,与老魔部分残魂同归于尽,壮烈牺牲……唉,可惜了。”
这番话看似追忆,却透露出几个关键信息:陈大师性格执拗,与苏晚晴的结合曾有议论,其陨落与噬魂老魔直接相关。
苏晚晴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但腰杆却挺得笔直,凤目含威,扫过那些议论的弟子,顿时让场面安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洛青璃和“翠花”身上。
“即便如师妹所言,此女身不由己,甚至有功,”苏晚晴的语调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维护,“但我儿如今神魂重创,几近湮灭,皆因此次风波而起。这山鬼附体、灵域失控,终究是引子。此女体内的隐患,必须清除!”
她话音未落,玉手微抬,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便向计书宝(翠花)笼罩而去,显然是想亲自探查,甚至可能直接出手“帮忙”清除山鬼意识。
“师姐且慢!”洛青璃再次阻拦,灵力屏障瞬间升起,“此女情况特殊,山鬼意识已与她的部分神魂形成微妙共生,强行剥离,恐伤及其根本,甚至可能引发山鬼临死反扑,后果难料。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我儿的神魂等得起吗?!”苏晚晴语气转厉,护犊之情溢于言表,“若非这异状,我儿何至于此!洛师妹,你要为了一个外门弟子,阻我为我儿讨个公道?”
两位元婴长老的气势隐隐对峙,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微弱却带着奇异混合感的声音响起:
“苏……苏长老……”计书宝(翠花)在山鬼意识的暗中鼓动(或者说,是共同的求生欲驱使)下,硬着头皮开口,“李师兄的魂……好像……好像不只是被噬魂老魔吞噬那么简单……”
“什么?”苏晚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他(她)。
计书宝(翠花)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但在体内那股混乱力量的推动下,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我……我体内的……那位……它说,它感觉到……那冥魂石里,除了噬魂老魔的残魂,还有……还有一道极其隐晦的……封印气息……很古老……而且,而且带着……陈大师的阵法波动……”
此言一出,苏晚晴浑身剧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说什么?!”她几乎是瞬移到了计书宝(翠花)面前,强大的威压让计书宝(翠花)几乎瘫软在地,“你再说一遍?!”
洛青璃也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计书宝(翠花)体内的山鬼意识,作为古老精怪,对灵魂、封印等气息感知极为敏锐。它之前感应到冥魂石时,就察觉到了内部除了噬魂老魔的贪婪,还有另一层更隐蔽、更复杂的东西。此刻为了自保(或者说,为了转移苏晚晴的怒火),它将这个发现抛了出来。
“是……是真的……”计书宝(翠花)艰难地喘息着,“那位说……那封印……像是在……温养……或者说……禁锢着什么……感觉……很矛盾……”
苏晚晴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恍然、以及深切的悲痛。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难道……难道是真的……他……他当年说的……竟然是真的……他没用‘同心锁’……他用了……‘缚魂契’?!”
“同心锁”?“缚魂契”?
听到这两个词,几位年长的长老脸色都变了。
“同心锁”是道侣间常见的同生共死契约,一方陨落,另一方亦会心神重创。
而“缚魂契”……则是一种极其霸道、甚至被视为禁术的邪门契约!施术者以自身部分神魂和生命为代价,强行将特定目标(通常是仇敌)的部分魂魄束缚于某物之上,使其无法彻底湮灭,承受永世禁锢之苦!通常是为了折磨仇敌,或者……另有隐秘图谋!
联想到陈大师的陨落方式——以身引动大阵,与噬魂老魔部分残魂同归于尽……
一个惊人的真相似乎浮出了水面:
百年前,陈大师并非单纯地与噬魂老魔同归于尽!他极可能动用了“缚魂契”,在临死前,不仅重创了噬魂老魔,更是将其一部分核心残魂强行束缚在了冥魂石中!他或许是想从老魔残魂中拷问什么,或许是想以其魂力滋养什么,又或许……只是纯粹的恨意,要让这杀身仇敌永世不得超生!
而他留给苏晚晴,或者说,最终落到他们儿子李炎手中的,根本不是普通的战利品或纪念物,而是一个藏着恐怖禁术、禁锢着邪魔残魂的危险容器!
苏晚晴可能一直不知道真相,或者知道一部分,却没想到这冥魂石如此危险,更没想到会被儿子贴身携带,最终酿成今日之祸!
上一辈的恩怨情仇,那阵法大师近乎偏执的“恋爱脑”(对道侣的维护?)与狠辣决绝(对仇敌的禁锢),竟然在百年后,以这样一种方式,差点彻底葬送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这一刻,苏晚晴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哀恸与茫然。她看着洛青璃手中那块已然碎裂的冥魂石,又看了看计书宝(翠花),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养魂玉瓶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周围的吃瓜弟子们早已目瞪口呆,信息量太大,让他们的大脑几乎宕机。
原来,李炎师兄差点魂飞魄散的根源,竟然源自他亲生父亲百年前布下的禁术?
那位传说中惊才绝艳的陈大师,竟然如此……狠人?
苏长老她……知道吗?
巨大的宗门秘辛,上一辈的爱恨纠葛,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被揭开,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和唏嘘。
计书宝(翠花)看着失魂落魄的苏晚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位强势的长辈暂时没空找他(她)算账了。但他(她)体内的山鬼意识却传来一阵隐晦的波动,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对那“缚魂契”残留气息的忌惮。
风暴的中心,似乎暂时转移了。
然而,李炎的残魂如何修复?计书宝(翠花)体内的山鬼隐患如何解决?以及,陈大师当年不惜动用禁术也要束缚噬魂老魔残魂,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静心苑内,只剩下苏晚晴长老低低的、仿佛泣血般的自语:
“陈郎……你……你真是好狠的心……对敌人狠,对自己狠……对我们的儿子……也这般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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