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深蓝之眼”项目的特别观察员,并未给沈清弦的日常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依旧住在A-7套房,只是门口的警卫从两名增至四名,且全部换成了顾墨渊直属的、气质更加冷硬沉凝的“夜枭”特勤队员。每日的饮食、药物、例行检查依旧进行,但标准明显提高,送来的营养剂和舒缓剂都带有“深蓝之眼”的特殊标志,成分更加精密复杂。他被允许接入一个高度受限的内部知识网络,可以查阅部分非核心的研究资料、星图数据、以及经过筛选的历史文献,但所有浏览记录都会被实时监控分析。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顾墨渊的“亲自负责”。这并非一句空话。
每天标准时16:00,顾墨渊会准时出现在A-7套房,停留时间从十五分钟到一小时不等。他没有固定的议程,有时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翻阅着光屏上的文件,偶尔抬眼,紫眸平静地扫过坐在窗边看书的沈清弦,不发一语。有时,他会带来一些“深蓝之眼”项目中相对边缘的观测数据或历史谜题,以平淡的口吻询问沈清弦的看法——例如,对某段无法破译的远古信号波形的直觉,对某种罕见星际能量潮汐异常图的初步印象,或是对一则语焉不详的、关于失落文明遗迹的传说,是否有任何模糊的“感应”或“联想”。
沈清弦的回答总是谨慎而“平庸”。他会皱着眉,盯着那些复杂的数据或晦涩的文字看很久,然后给出一些基于常识的、甚至带点幼稚的猜测,或是诚实地摇头表示“看不懂”、“没感觉”。偶尔,在被追问或数据触及某个特定关键词时,他会表现出短暂的、类似灵光一现的恍惚,说出一些破碎的、缺乏逻辑联系的词语,然后迅速自我否定,露出羞赧或困惑的神色,将一切归咎于“身体还没完全好,容易走神”或“书里好像看到过类似的,记不清了”。
他的表演完美地介于“平凡”与“异常”之间。既没有展现出任何值得警惕的、系统性的特殊知识或能力,又时不时流露出些许可供解读的、若有若无的“灵光”,恰好满足顾墨渊对“隐性基因被部分激活、但主体意识尚未完全掌控、天赋不稳定且受限于孱弱体质”的预期。
顾墨渊从不评价他的回答,只是安静地听着,记录着,那双紫眸如同最深沉的冰湖,将一切情绪与思虑掩藏在水面之下。但沈清弦能感觉到,对方在观察,在分析,在试图从这些零碎的、看似无用的反馈中,拼凑出关于他本质的拼图。
除了这些“日常接触”,每隔三到五天,沈清弦会被带往“深蓝之眼”位于元帅府邸地下更深层的一处核心实验室,进行一系列“非侵入性协同观测实验”。这些实验与“深蓝”协议的残酷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精密的互动测试。
他会被置于一个充满柔和白光、能最大限度减少外界干扰的静室中,面对一些奇特的装置或样本:可能是一块不断变换复杂几何结构、散发着微光的未知晶体;可能是一段被记录下来的、来自宇宙深空的、无法用现有物理模型解释的引力波涟漪;可能是一份从某个危险星域带回的、带着奇异能量辐射的矿物碎屑;甚至可能是一幅描绘着难以理解图案的、材质非金非石的古老壁画拓片。
他的任务很简单:放松,集中注意力,然后描述他“看到”、“听到”或“感觉到”的任何东西,无论多么荒诞离奇。实验过程中,会有数十种不同类型的传感器,从生物电、脑波、信息素、到空间能量扰动、灵能共鸣频率等等,对他进行全方位监测,试图捕捉他面对这些“异常”时,任何超越常规的生理或精神反应。
沈清弦小心翼翼地“配合”着。面对晶体,他偶尔会说“光在跳舞,但跳得有点乱”;面对引力波记录,他会皱眉说“耳朵里嗡嗡的,有点晕”;面对辐射矿物,他会下意识地缩一下,说“凉凉的,不舒服”;面对古老壁画,他会凝视许久,然后低声说“好像……有人在唱歌,很悲伤的歌……”,随即又慌乱地补充“我瞎说的,可能是图案让我联想到了什么……”
他的描述总是主观、模糊、充满比喻和不确定性,与传感器捕捉到的、他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与测试样本能量场产生细微共鸣的生理信号(被他精确控制在“略有异常但尚在合理变异范围”内)若合符节。既验证了他拥有某种超越常人的、对异常能量的敏感直觉,又表明这种直觉尚未形成清晰认知,更谈不上掌控。
几次测试后,“深蓝之眼”的首席科学家,一位名叫海伦娜的、气质冷峻严谨的beta女性,在向顾墨渊汇报时,给出了初步结论:“目标o-0731,其基因中隐性‘灵语族’相关片段,在‘深蓝’协议激发后,确实呈现出低水平的、不稳定的活性。这赋予了他一种罕见的、跨感官的、对特定类型宇宙能量与信息模式的潜意识感知能力。这种能力目前表现为模糊的直觉、联觉和共情倾向,缺乏主动操控性和清晰的认知输出。其感知强度与目标自身的生理状态、情绪稳定性密切相关,目前受限于其F级基础体质与创伤后应激障碍,效能低下且极不可靠。”
“潜在价值评估:作为高灵敏度‘异常感应器’,在特定环境(如未知遗迹探索、高维能量场探测、古文明信息破译)下,或可提供独特的、无法被仪器替代的辅助性参考信息。但需注意,其感知可能受到主观因素严重干扰,且高强度或长时间暴露于未知刺激下,有引发其精神不稳定或基因表达再次异常的风险。”
“建议:进行长期、低强度的观察与适应性训练,建立稳定的感知反馈基线。优先考虑非关键性辅助任务,积累数据,评估其能力的可开发性与实用上限。同时,必须确保其处于绝对可控环境,防止能力暴走或信息泄露。”
顾墨渊听取汇报时,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看了一眼光屏上沈清弦在最新一次测试中,面对一块据说来自虫族母巢附近星域、带有诡异生物扰动的陨石样本时,苍白着脸、微微颤抖、却努力集中注意力描述“很多细小声音在吵架……很混乱……很饿……”的画面,紫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按此方案执行。”他批准了海伦娜的建议,“训练强度与接触样本的危险等级,需经我最终确认。他的健康与稳定,是最高优先级。”
“是,元帅。”
于是,沈清弦的“工作”开始了。他不再只是一个被观察的“样本”,而是成了一个有“任务”的“观察员”。任务通常很轻松,比如连续观察某段固定的星空影像,记录下任何引起他“特别感觉”的时刻;比如聆听一些处理过的、来自不同星域的“环境音”,标记出让他感到“安宁”、“烦躁”或“有其他异样”的片段;比如阅读一些经过大量删减的、关于古代神话或失落科技的文献,指出任何让他觉得“特别”或“有触动”的词句。
这些工作琐碎、无聊,看似毫无意义。但沈清弦做得异常认真。他会在专门配发的电子笔记上,用工整却稍显稚嫩的字迹,详细记录下时间、任务内容、自己的感觉描述(尽管常常词不达意),甚至还会画一些简单到可笑的示意图。他的“发现”大多平庸无奇,与AI的初步分析结果相差无几,偶尔有一两条略显“独特”的感知,经过验证,也往往只是巧合或过度解读。
但顾墨渊会看这些笔记。每天,沈清弦的电子笔记会同步到他的私人终端。他看得很仔细,不仅是看内容,也在看沈清弦记录时的措辞习惯、情绪变化、甚至笔迹的细微差异。他在通过这些枯燥的记录,勾勒沈清弦思维与感知的“模型”。
沈清弦知道他在看。所以,他的记录,本身就是一场精密的表演。他在笔记中,小心翼翼地埋下一些“种子”——某些对特定类型能量描述时,会不自觉地使用相似的、带有“秩序”、“韵律”、“契约”意味的比喻;对某些涉及“星空”、“古老”、“羁绊”的文献片段,会流露出稍纵即逝的、超越文本本身的深沉情绪(很快被“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的困惑覆盖);在记录自己因“感觉”到某些微弱能量波动而引发的短暂心悸或恍惚时,会无意识地提及“好像有什么在很远的地方呼唤……可能是幻听”。
这些“种子”埋得很浅,似是而非,混杂在大量无意义的琐碎信息中,就像沙滩上的金粒,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敏锐的眼光才能发现。而顾墨渊,显然不缺耐心和敏锐。
一天,顾墨渊的“日常到访”比平时晚了一些。他进来时,身上还带着指挥中心特有的、微凉的金属与臭氧气息,眉宇间有一丝几不可查的疲惫。沈清弦正坐在小桌前,对着光屏上不断滚动的、经过处理的宇宙背景辐射频谱图发呆,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电子笔——这是他最近新添的小动作,像是集中注意力时的无意识习惯。
顾墨渊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处理公务,而是走到观景窗前,背对着沈清弦,望着窗外。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深蓝之眼’的远程探测阵列,在‘柯伊伯残骸带’边缘,捕捉到一段异常的空间褶皱信号。持续了0.3秒,特征与已知的任何自然现象或人造航行器跃迁痕迹都不符。”
沈清弦转动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他抬起头,望向顾墨渊挺拔却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重压的背影,脸上露出适当的茫然:“‘柯伊伯残骸带’……是书里提到的那个很危险、很多小行星的地方吗?空间褶皱……是什么意思?”
顾墨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道:“信号源深度解析显示,其核心频率,与你基因中那段‘灵语族’片段,在‘深蓝’测试中最后被记录到的、异常活跃期的某个谐振频点,存在千万分之一级别的吻合。巧合的概率,低于十亿分之一。”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清弦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但意识深处,与小九的链接瞬间绷紧。来了。顾墨渊终于将线索串联到了这里。柯伊伯残骸带,那个在“晨曦”孤儿院记录中模糊关联、在沈清弦“无意”注视中多次停留、如今又出现与“灵语族”及他自身相关的异常信号的地带。
他放下电子笔,手指微微蜷缩,脸上血色褪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元帅……我……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恐惧表现得恰到好处,像一个突然被卷入巨大未知谜团的普通人。
顾墨渊缓缓转过身。窗外的星光映亮他半边脸颊,另外半边隐在阴影中,让那双紫眸显得更加深邃难测。他没有看沈清弦,目光落在虚空某处,仿佛在凝视着那片遥远的、充满危险的残骸带。
“三年前,帝国科学院一艘隶属于‘远古基因与灵能应用研究所’的科研船,在前往‘柯伊伯残骸带’进行例行勘探时失联。船上,有那位失踪的研究员洛林,以及……一批从包括‘晨曦’孤儿院在内的多个机构采集的、标注为‘特殊潜力个体’的基因样本备份。”他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冰,“失联前最后传回的破碎信息中,提到了‘门扉’、‘共鸣’、以及……‘钥匙已就位’。”
钥匙已就位。
这个词,如同最后的拼图,将哈维森临死前的呓语、洛林的失踪、孤儿院的火灾与基因采样、柯伊伯残骸带的异常、“灵语族”的传说、以及沈清弦身上所有的“异常”,全部串联了起来!
沈清弦的呼吸骤然急促,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却又因为虚弱和震惊而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站稳。他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钥匙……我……那些样本……难道……”
“你的基因,是钥匙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启动‘钥匙’的‘共鸣器’。”顾墨渊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紫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绝对的冷静与审视,“洛林和他的同伙,当年在孤儿院进行的,不是什么常规基因普查。他们是在筛选能与‘柯伊伯残骸带’深处某个未知存在——可能与‘灵语族’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他们留下的‘门扉’或遗迹——产生共鸣的特定基因载体。你就是被选中的载体之一,或许是……最成功,或者最特殊的一个。”
“哈维森背后的势力,与洛林有关。他们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走私或刺杀。他们想利用你,或者控制你,去打开那扇‘门’。而之前的爆炸和袭击,可能是灭口,也可能是想将你从帝国的监控下夺走。”顾墨渊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摇摇欲坠的沈清弦,“但现在,你在这里。而那扇‘门’的附近,出现了与你相关的信号。”
他停下话语,留给沈清弦消化这庞大信息的时间,也在观察他最真实的反应。
沈清弦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仿佛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关于自身命运的可怕真相。他低着头,黑发垂落,遮住了表情。只有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和微微起伏的、单薄脆弱的肩线,暴露着他内心的剧烈震荡。
良久,他才用沙哑的、几乎破碎的声音问:“那扇‘门’……后面……是什么?”
“未知。”顾墨渊回答得干脆利落,“可能是宝藏,可能是灾难,可能是远古的智慧,也可能是灭绝的陷阱。唯一确定的是,它引来了觊觎,带来了死亡,并且……与你密切相关。”
沈清弦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不知何时流下的),眼眶通红,但眼底那深不见底的漆黑中,惊惶与恐惧之下,却有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类似破釜沉舟的决绝,慢慢浮现。
“元帅……”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顾墨渊凝视着他,仿佛要穿透那层泪水和脆弱,看到他灵魂最深处的底色。
“‘深蓝之眼’将组建一支特遣队,前往‘柯伊伯残骸带’,调查异常信号,并尝试定位那艘失踪的科研船,以及可能存在的‘门扉’。”顾墨渊一字一句地说,“我需要你,作为特遣队的‘特别顾问’随行。你的感知,可能是我们找到目标、规避危险、甚至与未知存在沟通的唯一希望。”
他顿了顿,紫眸中闪过一丝凛冽的锋芒。
“这也是你,弄清自己到底是谁,从何而来,背负着何种命运的唯一机会。”
“选择权在你。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继续被保护,也被囚禁。或者,” 顾墨渊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与危险,“选择面对真相,无论那真相是什么。”
沈清弦迎着他的目光,泪水再次滑落,但眼神却不再闪躲。那里面,恐惧与茫然依旧存在,但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血脉本能的东西,正在缓慢苏醒——对真相的渴望,对自身命运的探寻,以及……对眼前这个强大、冷酷、却似乎能给予他唯一“道路”的男人的,复杂难言的依赖与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套房中。
“我……跟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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