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居，大不易。
回春堂后院厢房内，药香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凝成一种沉重压抑的氛围。老篾片依旧昏迷，但周大夫施针用药后，他气息总算平稳了些许，胸口那乌黑的掌印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正在被逼出的毒气特有的青灰色。
小马守在榻边，如同沉默的礁石。连日奔波、激战、疗伤，他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慑人，警惕地捕捉着院内院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周大夫虽未多问，但那审视的目光，以及偶尔望向皇城方向时一闪而过的忧色，都让小马明白，这京城，这看似普通的医馆，绝非避风港。
黄昏时分，周大夫再次进来诊脉，眉头紧锁。
“掌力阴毒，已伤及心脉根本。那奇毒更是诡异，似能侵蚀内力，延缓生机恢复。”他收回手，看向小马，“老夫已尽力疏导，但还需几味主药，方能尝试拔毒。其中一味‘血晶草’，极为罕见，只在北地酷寒之地的火山口附近偶有生长，京城各大药铺恐怕都无存货。另一味‘百年石乳’，更是可遇不可求……”
小马沉默片刻，问道：“何处可寻？”
周大夫沉吟道：“血晶草……或许内务府库房，或者某些勋贵之家珍藏或有。至于百年石乳……听说只有皇宫大内，或者一些传承久远的佛寺道观秘藏中，才可能找到踪迹。”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马一眼，“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寻常金银可以买到的。”
意思很清楚，想要救人，就必须去触碰那些普通人绝不敢碰的领域——权贵，乃至皇宫。
小马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钱，他没有多少。但拳头，他有。
夜幕彻底笼罩京城。喧嚣的街市逐渐安静，但另一种属于黑暗的骚动，开始悄然滋生。小马将老篾片托付给周大夫，又留下几块碎银权当药资，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回春堂。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座庞大帝都的脉络，需要知道哪里能打听到他需要的东西，或者……哪里能找到“弄”到药材的门路。而这类消息，往往藏在最阴暗的角落里。
他避开巡夜的更夫和兵丁，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在纵横交错的巷道间穿行。目标，是城南有名的“鬼市”——一个在午夜之后才会出现，交易各种见不得光物品的黑市。
就在他穿过一条连接两条主街的、尤其黑暗僻静的窄巷时，脚步微微一顿。
巷子很窄，仅容两人并肩。前方出口处，不知被谁丢弃了一个破旧的泔水桶，散发着馊臭。后方来路，隐约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太安静了。连野狗的吠叫声都听不到。
小马没有回头，也没有加速，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步伐，向巷子深处走去。
就在他走到巷子中段，月光被两侧高墙完全遮挡，陷入最黑暗区域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两侧高墙之上，毫无征兆地翻下四道黑影！动作迅捷如狸猫，落地无声！与此同时，前方巷口那破泔水桶后，也猛地站起两人！后方，打更的梆子声诡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道如同鬼魅般封住退路的身影！
八个人！
前后左右，上下左右，所有方位都被彻底封死！
他们穿着普通的夜行衣，但动作整齐划一，气息冰冷沉凝，手中持有的，是制式的、开了血槽的短弩与狭长的腰刀！这绝不是江湖草莽，而是训练有素、擅长合击与暗杀的专业人士！
没有废话，没有警告。
在身形显露的瞬间，八具短弩同时抬起，对准了巷中的小马！弩箭在微光下闪烁着幽蓝的色泽——淬毒！
“咻咻咻——！”
弩机扳动的声音轻微却致命！八点寒星，如同毒蜂，从不同角度射向小马周身要害！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在这狭窄的巷道里，几乎不存在闪避的可能！
眼看小马就要被射成刺猬！
就在弩箭离弦的同一瞬，小马动了！
他不是向前，也不是向后，而是……向下！
双足猛地跺地！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重量，凭空矮了一截！并非蹲下，而是以一种近乎贴地滑行的诡异姿态，向前猛窜！
大部分弩箭擦着他的头皮、后背呼啸而过，深深钉入对面的墙壁，发出“夺夺”的闷响！
但仍有两支弩箭，角度太过刁钻，一支射向他的小腿，一支射向他侧腰！
小马仿佛背后长眼，贴地滑行中，右拳如同毒蛇出洞，向后猛地一摆！
“铛！”
拳头精准无比地砸在射向小腿的弩箭箭杆上！弩箭应声而断！
同时，左臂手肘如同铁犁般向后一撞！
“啪！”
射向侧腰的那支弩箭，被他用手肘外侧坚逾精钢的骨头直接撞飞！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小马滑行的势头未尽，人已如同鬼魅般撞入了前方拦路的两人怀中！
那两人显然没料到目标能以这种方式避开弩箭齐射，更没想到他的反击如此迅捷暴烈！仓促间举刀便砍！
小马不闪不避，双拳齐出！
一拳，直接轰在一人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腕骨碎裂，腰刀脱手！
另一拳，如同重炮，直捣另一人心口！
“嘭！”那人如同被狂奔的骏马撞中，胸口塌陷，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巷口的墙壁上，软软滑落！
瞬间解决前方之敌，小马身形不停，如同陀螺般猛地旋转！
后方和两侧墙上扑下的敌人已经杀到！刀光凛冽，交织成网！
小马眼神冰冷，在刀网中穿梭。他的动作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有效率的杀戮！
侧身，避开劈向头颅的一刀，手肘顺势后顶，偷袭者肋骨折断！
回手，抓住另一人持刀的手腕，一拧一扯，肩关节脱臼，刀已易主！
反手一刀，格开侧面刺来的腰刀，刀锋顺势抹过对方咽喉！
脚尖挑起地上掉落的一柄腰刀，踢飞，精准地射入墙上一名正欲再次装填弩箭的黑衣人咽喉！
快！狠！准！
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骨裂、闷哼和利器入肉的声响！
狭窄的巷道，成了他最佳的杀戮场！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在他那双经历过最残酷磨砺的拳头和瞬间夺来的刀锋面前，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八名黑衣人，已倒下七人！只剩下最后那个从后方封路、似乎是头领模样的人，手持腰刀，眼神惊骇地看着如同杀神般转过身来的小马。他握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小马随手将夺来的、沾满鲜血的腰刀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一步步向那头领走去，脚步声在死寂的巷道里，如同催命的鼓点。
那头领喉结滚动，猛地发出一声嘶吼，挥刀扑上！做最后一搏！
小马不闪不避，直到刀锋临近面门，才猛地探出手！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如同铁钳箍紧！
“咔嚓！”
腕骨碎裂！
腰刀“当啷”落地。
小马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谁派你们来的？”小马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头领因窒息和剧痛而面目扭曲，眼中充满了恐惧，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开口。
小马手指微微用力。
“呃……”那头领眼球开始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是……是云……”极度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忠诚，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小马眼神一寒。云逸！动作好快！他们果然已经查到了回春堂，或者，一直在守株待兔！
就在这时——
“嗖！”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巷子外侧的屋顶上袭来！
目标，不是小马，而是被他扼住咽喉的黑衣头领的太阳穴！
小马反应极快，扼住咽喉的手猛地向后一拉！
但还是晚了一瞬！
一道乌光掠过！
一支比龙须针稍粗、同样淬毒的短矢，擦着黑衣头领的太阳穴飞过，带起一溜血珠，深深钉入墙壁！
那黑衣头领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圆，瞳孔涣散，头一歪，气绝身亡。并非被射中要害，而是那短矢携带的剧毒，见血封喉！
灭口！
远处屋顶上，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融入夜色。
小马松开手，任由尸体滑落。他看向短矢射来的方向，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云逸……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在这京城之中，果然耳目众多，手段狠辣，行事毫无顾忌。
他蹲下身，迅速在几具尸体上搜索了一遍。除了制式的武器和少量毒药、暗器，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干净利落，显然是死士。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充满血腥气的暗巷，不再停留，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巷道另一头的黑暗中。
鬼市，暂时不能去了。
但这条血腥的暗巷，已经给了他足够的信息——
京城，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而敌人，也比他预估的，更迫不及待。
（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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