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来得毫无征兆。
林墨是被一阵“噼啪”声惊醒的，起初以为是风吹竹叶打在车顶上，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觉得脸颊有点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赫然看见车顶的角落正往下滴水，水珠砸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糟了。”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撑起身子摸了摸车顶，布料是潮的，指尖能摸到细密的水痕。雨势好像突然变大了，狂风卷着雨点狠狠砸在房车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捶打，震得车窗都在发颤。更要命的是，漏水的地方不止一处——副驾上方的遮阳板边缘也在往下淌水，顺着座椅靠背流到坐垫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林墨顾不上穿外套，赤着脚跳下车，在储物格里翻找能用来堵水的东西。手电筒的光柱在车厢里晃来晃去，照亮了角落里的旧毛巾、备用的塑料袋，还有母亲塞给他的那块厚棉布。他抓起毛巾就往车顶漏水处扑，可水珠像长了眼睛似的，绕过毛巾缝往缝隙里钻，刚堵上这边，那边又渗出新的水痕。
“这破车。”他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额头上急出了汗，混杂着漏下来的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滴。
第一次野外驻车就遇上这种事，说不慌乱是假的。林墨想起老杨交车时说的“车顶胶条有点老化，晴天没事，雨天得留意”，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才明白这“留意”两个字有多重要。他踩着座椅爬到车顶天窗旁，想看看是不是天窗没关紧，刚伸手推开一条缝，一股狂风就卷着雨水灌进来，劈头盖脸打在他脸上，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关！快关上！”他自己跟自己喊，手忙脚乱地把天窗锁死，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回到地板上时，他发现脚边已经积了一小滩水，倒映着车顶灯微弱的光。林墨看着那滩水，突然有点泄气——这就是他向往的“自由”？在暴雨夜里跟漏水的车顶较劲，像个困在铁皮盒子里的傻瓜。
手机在枕头边震动了一下，是天气预报的推送：“今夜南方山林有强暴雨，局部伴有雷电，请注意防范。”后面跟着个红色的预警图标，刺得人眼睛疼。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问题，得想办法先止住漏水。林墨重新清点能用的东西：三条旧毛巾、一卷宽胶带、两个空的矿泉水瓶。他把毛巾撕开，叠成厚厚的方块，用胶带固定在车顶漏水最严重的地方，又把矿泉水瓶剪开，做成简易的接水器，放在滴水的遮阳板下方，瓶底接触地板的地方垫了块棉布，防止发出“滴答”声扰得人心慌。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卡座上，浑身都湿透了，冷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雨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车顶被砸得“咚咚”响，像是随时会塌下来。林墨裹紧了毛毯，听着车厢里此起彼伏的“滴答”声——有的滴在接水器里，有的顺着车窗缝流到地上，还有的落在他白天晾晒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突然想起大学时在帐篷里躲暴雨的经历。那时候也是这样，雨砸在帐篷上震天响，帐篷底部还在渗水，他和室友挤在一起，用背包堵住漏水的地方，冻得瑟瑟发抖，却笑得特别开心，说“这才是冒险”。
现在的处境和当年多像啊，可他却笑不出来了。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还是被城市里的安稳惯坏了？
林墨拿起相机，借着车灯的光拍下眼前的景象：贴满胶带的车顶、接水的矿泉水瓶、湿漉漉的衬衫。照片里的画面有点狼狈，却透着股真实的生命力，不像他以前在朋友圈发的照片，永远是精心修饰过的“完美生活”。
“或许，这才是旅行该有的样子。”他对着赵片轻声说。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小了些，车顶的“咚咚”声变成了“沙沙”的轻响。林墨挪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竹林在雨雾里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远处的山坳里隐约有闪电划过，照亮半边夜空，像谁在幕布上划了道银痕。
接水器里的水快满了，他起身去倒，路过副驾时，看见白天拍的雏菊照片还留在相机里，花瓣上的蜗牛壳闪着微光。林墨突然觉得，刚才的慌乱和狼狈，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就像这暴雨，来得猛，去得也快，总会有停的时候。
他重新躺回卡座床，把毛毯裹得更紧些。虽然车顶还在滴水，但“滴答”声像是有了规律，反而成了一种奇特的催眠曲。林墨闭上眼睛，听着雨打竹叶的声音，心里慢慢踏实下来。
也许旅行从来都不是一路坦途，会有晴天，也会有暴雨，会有平坦的公路，也会有漏水的车顶。重要的是，他现在正坐在这风雨里，感受着真实的狼狈与平静，而不是在办公室里对着报表发呆。
雨声渐歇时，林墨终于沉沉睡去。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的帐篷里，室友在旁边打呼，雨珠顺着帐篷缝往下滴，他却觉得，那是全世界最安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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