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授王悔为“御史中丞，河北道采访处置使，兼魏州刺史，特进银青光禄大夫”的制书正式下发。
这个结果虽有些出人意料，但实在情理之中。
毕竟张节度的战报文书上，也是将这位自家幕府长史列为军功第一的。
安禄山与史思明官复原职，还有财帛赏赐。
圣人甚至又单独召见二人，言语中多有勉励。
张守珪不光未获嘉奖，还被分去“采访使”之职。
虽然旨意上并未对其严加斥责，但从结果来看，警告的意味相当明显。
开元二十四年这场东北边疆的冲突，至此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可上面这些重磅消息，全都没“李固授驸马都尉”这条来得炸裂。
因为有大量关于“奚族小王子”的八卦内容，早于制书下发前就已传得街头巷闻。
比如“都亭驿私定终身，辛固安棒打鸳鸯。”
什么“女冠最风流，王子情根种。”
还有“昔年感业寺，今日无量观。”
据宫内消息人士透露。
武惠妃确实在近日暗示过董芳仪，要无量真广宁公主弃道还俗。
李固来长安路上的种种“逾矩”行为也让人扒了个干净。
甚至“斩杀奚王”的英雄壮举，也有人“揭秘”其实是安禄山干的，只是被张守珪张冠李戴到了他的头上。
目的只为抬高其身价，以博圣人欢心。
与此同时。
李延宠这个数年前来到长安的另一个“奚族小王子”。
突然人气爆棚。
“母慈子孝”、“文武双全”、“忠肝义胆”等等美好字眼统统出现在他的身上。
其名“延宠”二字更是让人大做文章。
总起来讲，就是“圣人荣宠日深”。
偏爱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年养于宫中的王忠嗣！
这虽然都是些三分真七分假的闲暇议论。
可谁知一夜之间却愈演愈烈。
议论方向也转向了“奚族继承人选关乎大唐东北边疆安定”。
“无德无礼之生胡焉能做天家之婿？”
朝堂上近日也因“财政税赋”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幽州据说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大唐重点投入资源的方向。
李固与李延宠的继承问题，便被诸多监察御史拿来议论朝政。
听说圣人因此还打碎了极为喜爱的“德彰海内”琉璃盏。
含光门前。
返回幽州的车队已整装完毕。
宣读制书的牛姓内侍，怀里揣着李固给的金饼子满意回宫。
安禄山与史思明则拉着义弟的手辞别半晌，久久都舍不得松开。
“二郎，兄长真的要走了，往后我们怕是.....”
李固轻轻挣脱安禄山的熊掌，接过允儿递来的一根柳枝。
“往后定有重逢日，大兄不必太过伤心。”
史思明倒是没多少伤感之色，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要给他们来信。
“二郎，你在长安逍遥，不会忘了我跟大兄吧？”
“二兄哪里话，我怎是那不义之人？”
李固嘴角含笑，心中却是有些感慨。
早上制书宣读后。
他二人看过来的目光就变了。
边将自是不懂什么“当朝驸马仕途黯淡”这样的政治潜规则。
他们只知道，好义弟准备要娶皇帝的亲生女儿了！
这还了得？
突厥汗王要想和亲，李唐皇室最多拿个宗室女充数。
松赞干布号称吐蕃千年一出的圣主，也只能娶个郡王之女。
这待遇可已经是顶格了！
皇帝直系血脉外嫁的，自大唐立国以来，根本没有先例！
李固自然而然就成了两位义兄在长安最大的粗腿。
可边事甚急。
他们必须今日启程回返幽州。
眼看二将还在纠缠。
旁边不远处一美艳女婢冷哼道：“你们两个杀才也忒不晓事，我家郎君今日要去左骁卫大将军府上，公主殿下在车中已等待良久，怎的？还想同去不成？！”
安禄山与史思明被一通数落，脸上讪讪不敢言。
只得最后叮嘱几句，便匆匆随车队离开了。
李固目送大队人马走远后，转身笑道：“英儿，这可是我两位义兄，以后嘴上可记得给对方留些颜面。”
女婢福了福：“奴知道了，郎君快上车吧，莫让大娘子等急了。”
她身侧并排站着另一个叫彩儿的婢女。
面露羞怯，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跟着英儿行礼。
此二婢是固安公主硬塞给李固的。
允宝二女毕竟曾经是张守珪的人。
就算已经得到了儿子的认可，但当娘的还是要多设一道保险。
允、宝、英、彩，四大美婢，此后要两两混着服侍，以彼此监督。
李固迈步登车。
一阵凉爽夹杂着香气扑面而来。
固安公主今日盛装华服，安坐在车厢之内。
“阿娘今日真是光彩夺目，贵气逼人！”
马屁轻拍，李固便斜斜躺下。
“今日到你外祖府上，可要谨言慎行，我陇西辛氏虽世代将门，但也是出过当朝宰相的，万万不能像在我跟前这样随意。”
听到母亲此话，李固又直起身子。
“外祖不会直接痛骂我一顿吧？”
说起近日的风言风语，固安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哪个黑心的，造谣造到他两个儿子头上。
背后目的其实也不难猜。
政争嘛。
如今朝堂两派势如水火，什么东西都能拿来攻讦对手。
只是她们家不幸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都怪你那个废物父亲！不争气！让我母子没有依靠！”
李固出言宽慰。
固安公主还是咒骂不停。
她身上的种种不幸大部分都是李鲁苏带来的。
剩下的那一小部分？
也会被理所应当的推到他身上。
遇到如此局面，身居高位的辛思廉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圣人就算只是照顾辛家颜面，也会让人平息事端的。
宝马雕车香满路。
公主车驾一路东行，直入永兴坊。
李固全程化身乖宝宝，倾听母亲讲述辛氏的种种史迹，以免等下面对外祖，说出什么错话。
上古三代跟前汉的掌故听得他昏昏欲睡。
只有高宗武后临朝时，辛家家主、侍中辛茂将审长孙无忌谋反案才勉强让其有些兴趣。
更有意思的是，陪审成员还有李积！
这老军头果然是李治跟武曌的头号打手。
新贵族想上位，必然要踩着老士族的尸体才行。
原来辛家竟是上一波大乱的受益者。
李固此时才隐隐有些明悟。
想来在延英殿上。
李隆基没有一口否定他要迎娶广宁公主的请求。
也有继续笼络辛家的意思。
想到此处，李固看向母亲：“阿娘，您对我娶广宁公主这事儿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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