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源。
大战过后，百废待兴。
好在新开业的韦家店为此处运来大量物资，这样才保障了周边百姓的生计。
幸得李大将军提醒，章仇节帅指挥得力。
嶲州没有发生大规模瘟疫。
大批尸体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邛池洪水退去后，土壤更肥沃了，开春撒下种子，来年就不用朝廷赈济了。
韦家柜坊的贷款利息虽低，但终归也不是善堂，能省两个开元通宝，还能买个针头线脑的。
一身戎装的荔非丹木吉站在新建成的木里军寨前。
感慨万千。
他右手抽刀，向北而指。
“儿郎们，随我回家！”
“杀回去！”
“杀回去！”
......
四千坎军之中，大部分人都齐声大吼，但也有一小部分默不作声。
这里面不光有白狼羌子弟，还有白狗羌、党项羌等诸羌“盐府兵”。
李固走之前。
将诸羌整合，兵源打散，不光刻意弱化族群，甚至连“羌”这个字都尽量不提。
装备、奖赏也跟汉儿看齐。
他们不再是羌蛮兵，而统一都是李氏私兵。
此次出征，是李固之前答应过的。
复白狼羌国旧地。
趁着阁罗凤北进神川都督府，吸引吐蕃注意。
荔非丹木吉率军前出。
占领曾经的家园后。
盐源会支援大批物资，让其修筑堡垒、据点，打下盐井。
仿白狗羌旧例。
设置白狼折冲府，从此世代从盐征。
当日按下血手印的盟书上，多了荔非丹木吉的痕迹。
而党项羌却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
因为他们要整体南迁。
“北地虽有塞上江南，但唐人依然视我等为蛮夷，其他部落将我们当做外来者，不会匀出草场，非要百十年浴血拼杀才能有条活路！”
党项拓跋部首领拓跋雄恨声道。
“不要再犹豫了。”
细封氏族长细封恭干脆道：“你拓跋氏要是不走，我们其他七部可都要一起出发了。”
拓跋雄沉声道：“那处真那么好？”
“宛若天堂。”
“有大片土地草场？”
细封恭笑道：“比你想象的还多，而且我们能跟汉人学会种地，还有大片河谷分给我们，冬天不冷，也不会担心牛羊会被冻死。”
拓跋雄继续问道：“还能有自己的盐井？”
“李大将军会派人给我们打。”
“要是这么好，不会有人眼红要来抢我们的吧？”
此话一出。
细封恭嗤笑道：“你的弯刀不锋利，还是角弓不强劲？”
“真的只要帮贵人打仗就行？”
拓跋雄还是问个不停。
但细封恭终于失了耐心。
他直接起身道：“既如此，咱们就不奉陪了，从此党项八部，就剩七部，你拓跋以后单独成族，也能落个清净。”
拓跋雄赶忙将其拉住。
“我这不也是心里没底，想好好问问嘛。”
“回来的四部子弟还能撒谎不成？而且每个人都说的一样，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细封恭将盟书拿出。
“这是从白狼羌送来的，我们几个已按下手印，就差你的了。”
拓跋雄看着一个个羌部赫然在列，心里一横，将手指咬破。
白底的帛书更加殷红了。
在接下来的数年之中。
党项八部渐次向南迁徙，最终顺着西五尺道，全部移族南中。
从此。
河湟之地少了一族剽悍羌人。
而南白高国则多了一路最为强悍的兵主。
乃至于后来的赵灵，要施展各种手段往党项八部中掺沙子，才勉强让“上四旗”坐稳位置，而不是被反噬。
西洱河谷地成了党项八部的落脚之地。
与曾经奴役他们的吐蕃战俘当了邻居。
两者之间虽没了以往的仇杀，但互相之间看不顺眼还是避免不了的。
这也正好李光弼利用大小相制之策，做出整体平衡。
朝廷派来的农事小吏教会了羌人插秧种田，北地的游牧也变成半耕半牧，不用再四处迁徙，逐水草而居了。
选择离开故乡、离开南中的羌热礼此时心情异常兴奋。
他现在是麾下三百精锐山地步兵（羌兵）的旅帅。
江风吹拂着他的发髻，有些痒痒的。
李固军中不论族群，不论出身。
羌热礼如今也是一副汉儿打扮。
麾下也都是一套板甲，一套板甲扎甲混合，还有一套皮甲，复合弩、横刀样样不缺。
关键是诸位将军们在行军时。
都是与他们入则同寝，出则同食。
完全不像吐蕃军中，被当做奴隶看待。
但军纪却也是极严。
前日在官驿歇息，有个队正没有按时回营，就被打了五十军棍，差点掉了半条命出去。
但这些对羌热礼来说，却都是无比适应。
他从小就对外面的世界极为渴望。
在听说到李固的种种事迹后，更是一门心思想要追求那样的生活。
羌热礼甚至有时会想。
他上辈子是不是就是个唐人。
这辈子投生错地方了。
因此。
生擒尚野息，立下大功的他，却对赏赐不屑一顾。
甚至原属于他的兵主之位也让给了好兄弟荔非丹木吉。
羌热礼只求跟随李固走出去。
看看外面的世界。
大唐的繁华，异域的风情。
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如今船队还未出南中地界，但沿途的所见所闻已让其大开眼界。
而此时楼船三层之上的李固，却对着一封文书隐隐皱眉。
这是通过韦家店的管道送过来的。
保密程度是他设定的最高级：绝密。
是外祖辛思廉外发来的。
只有四个字。
内廷。
谨慎。
之前的家书包括母亲固安公主来时，都没有传递此讯息过来。
说明他也是临时被“关照”的。
而发出信号的地方，就是内廷。
而后面“谨慎”两个字，应是杂糅了幕后之人的意图，与外祖的提醒。
李固脸上多出一丝玩味之色。
多半是高力士了。
他与杨思勖没打过交道，也不太可能通过外祖过来有所提醒。
这次去岭南。
圣人的差遣无非海贸、获铜、钱监、柜坊几样。
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他手中的鱼符却是没有被收回去。
虽然这次没有明确在旨意中说明：调遣番上府兵。
但临时征用五府经略使下辖的镇戍军还是可以的。
再说岭南地区也没有府兵。
所有政府机构运转与兵源征调，全都是本地自筹，这可能才是圣人没有提府兵的最大原因。
李固看着手中茶汤，眼中晦涩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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