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船队浩浩荡荡离开了宋平城，顺流而下。
听人劝，吃饱饭。
初到岭南，人生地不熟。
瞎折腾就是找死。
而且。
外祖信中的提醒不会无的放矢。
不让走陆路就不走陆路呗。
在海上提前领略一下当前的海贸路线，观察附近海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刚走到傍晚，他们在第一个水驿停驻的时候，意外就出现了。
一豪商打扮的中年人未经提前报备，竟大喇喇递了名刺就来拜访。
张九皋对其管控甚严，连日来几次让杨钊等人乔装偷摸出去都没有成功。
“岭南陈氏，陈旦？”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不过见见无妨，就算被张九皋知道又如何？
来咬我啊？
李固随口道：“让他进来吧。”
稍顷。
“交州陈旦，拜见李大将军！”
大礼参拜，态度恭敬。
“陈族长何来啊？”
李固淡淡道。
“当然是为将军而来。”
李旦单刀直入。
“哦？此言何意？”
“大将军就是财神爷，如今过境岭南，我们陈氏乃本地第一汉姓，当然要将您引进门，好好供奉了。”
李固笑道：“你这话说得倒是有趣，但你就不怕张都护治你个不听号令之罪吗？”
李旦脸上闪过一丝傲然之色。
“不瞒大将军，张都护虽位高权重，但岭南、安南之地非北方州郡，朝廷流官只把守要地，就连我等世居在此的汉民也是在城池之内，除此之外，广阔大地都是俚、僚、畲等杂蛮，他们称某等为‘城人’或‘国人’，我等称其‘野人’或‘诸蛮’.......”
他指了指周围。
“将军所过之驿站，周边驿户七成都是我陈氏子弟，韦氏有两成，剩下一成，还都是些‘熟蕃’，张都护家族世居韶州，他的政令.....说句大话，没有某陈氏同意，就出不了宋平城。”
怪不得这人大摇大摆地就来了，原来是有恃无恐。
而张九皋也知道，出了都护府治所就是陈氏天下，要是整出幺蛾子，也是拿他们来顶缸。
也就顺水推舟了。
如此形势，他还能如何？
李固起身拉住对方的手道：“某算什么财神？你陈氏才是安南财神啊。”
陈旦连道不敢。
“柜坊....”
“求之不得，启动之资由陈氏包了！”
“铁器......”
“官营铁监不必去说，但陈氏在北边还有大量私营铁场，明日就可带将军去看看。”
“煤矿.....”
李固及时止住。
煤铁煤铁，往往都是两者联营。
安南在汉代已有铁监在此设置，有唐以来规模更为扩大。
最大的原因就是，铸铁所需的煤、铁、水资源，在此地都是极为丰富，再加上一年三熟的超大天赐粮仓。
真是块儿宝地！
怪不得此处朝廷要单独设立都护府，在“五管”之中地位超然。
其他的诸如粮食、海贸、瓷器等诸多领域，双方也达成了初步合作。
过去被金、银、黑齿夷骚扰，而安南都护府因自身安全考虑所关闭的南中与安南商道，算是再次打通了。
到时在仆水上可设置相关水利、船闸等转运设施。
彻底连接两地。
再加上陆路辅助。
南白高国的发展会进一步加速，
李固咳嗽一声。
“这么多产业都愿意与本将合作，那你想要什么？”
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鲜于仲通下大本钱在李固身上，如今果然平步青云，名字已上达天听，才三十出头，已是节帅储备人选，可谓前途无量。
而眼前这陈氏族长，早已是岭南一霸，其隐形势力甚至比安南都护府还强，家中财货更不用说，本地赚钱的产业都被其捏在手中。
李固还真想不出，此人单独来见，要图什么。
陈旦微微一笑：“草民希望大将军由此北上，不要经海路去广州。”
周围气氛陡然一冷。
连李守忠与李晟也都皱起了眉头。
“只有这一个条件？”
李固确认道。
陈旦点点头：“仅有此事尔，而且对将军来说轻而易举，不是吗？”
一顿饭的功夫后。
送走来客。
李固三人内部开始讨论接下来进一步的行止。
“可真有意思。”
李晟率先发言。
“有人不让咱们走官道，也有人不让咱们走海路，这是要咱们如何？飞去广州吗？”
李守忠倒是认真研究了一阵地图。
“倒是还有几条道路可通广州，一条是南边沿海而行，而另一条就要绕远了，而且要穿过不知多少杂蛮、洞主的领地，怕是少不了一通好杀。”
这两条路当即就被李晟否决了。
“迁延日久，得不偿失。”
李守忠摊摊手：“用二郎的话说，只是技术性探讨，没说真的要走。”
“给他们脸了！”
李晟愤然道：“咱们身负皇命，个个却都来指手画脚，是怕小爷的横刀不够利吗？惹恼了某，就说此地杂蛮作乱，安南都护府剿灭不力，咱们就在此地募兵，杀他个干干净净！”
单纯从操作层面来说。
这还真是个路子。
而且这也是历来朝廷对待岭南的一贯态度。
当朝两位权势熏天的内侍首领：杨思勖、高力士。
全都是因为牵扯进岭南叛乱，而家族被整体屠戮，个人被净身送入宫中的。
想想这个比例。
岭南因为叛乱而产生的净身幼童，要送多少个，才能连出两个监门卫大将军、知内侍省事？
别的地方也有叛乱，为啥出不来一个呢？
细思极恐。
而源头呢。
就是御史上报朝廷，岭南有人造反。
更让李固觉得可笑的是。
这两次基本上都算是诬告。
只是朝廷御史立功心切而已。
而杨思勖得势后。
更是前后三次回岭南老家镇压叛乱。
直杀得血流成河，江水尽赤。
规模最大的一次，更是在江淮之地征募了十万射手健儿。
杨思勖带着他们杀穿了整个安南都护府，直捣林邑、真腊境内。
复立马援铜柱而回。
其中内情更是让李固深思。
张九皋对李固如此紧张，一方面确实是被南中的种种迹象吓住了，另外就是他也真害怕李固为了再立战功，往朝廷打小报告啊。
“我就是有一点想不通。”
李固幽幽道：“为什么陈旦看起来如此有恃无恐；张九皋也就罢了，不光都护一方，还有其兄张九龄张公那一层关系在，但那厮一介白身凭什么？”
李晟撇撇嘴：“凭他姓陈吗？我这姓李的都还没说什么呢，再说了，就他一家是岭南坐地虎？某李氏在这边也还是有一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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