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广州经略军所部走得很慢。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甲胄粮草还没完全到位。
更重要的是。
基层军官意见很大。
他们的上官被留打了一顿，在广州留守。
朝廷突然派了个毛头小子来带着去打仗。
怎么想怎么有问题。
再加上一些旅帅、校尉有意无意的怂恿。
队伍行军大受影响。
更要紧的。
开拔的赏钱也没发，犒赏的羊肉也没吃上。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没有半路哗变，已经算是极给面子了。
本来广州到高要没有多远的距离，硬是被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感觉。
好在张九龄这位资历重臣效率颇高，
今日一批批物资终于是通过水路运到了。
李固吩咐道：“申时三刻，发赏，吃肉！记得把旅帅以上官佐叫来帅帐，本将另有赏赐。”
此消息一出。
大营欢声雷动。
但也仅限如此了。
这本来就是出发前就要给的。
如今才发。
已是晚了。
主帅想要以此收买人心，真是想多了。
肉吃他娘的。
钱拿他娘的。
令？
还是拖他娘的！
谁愿意打仗谁去！
众官佐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入大帐的。
呼呼啦啦。
四千人。
八个上镇。
五十来个旅帅以上将官。
挤了个满满当当。
中央架了一口大锅，白汤沸腾。
浓郁的羊肉味道喷香扑鼻。
而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大锅旁边的数口大木箱。
其内银光夺目。
竟全都是开元银宝！
一枚百文。
箱子里面怕不是有数万枚。
这是多少钱！？
搞不好有一万贯！
平均分，每人至少百贯！
这可是大大超出了开拔赏钱的范畴！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主位上的少年主帅。
李固淡淡道：“叫大家来，就是拿赏，吃肉！还愣着做什么？”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不再扭捏，纷纷冲向木箱。
镇将在前，校尉在后，旅帅遍布四周。
别说。
还挺有规矩。
一顿饭的功夫。
银宝已被取用完毕。
个别镇将已开始盛肉喝汤了。
李固颔首道：“不错！进退有序，组织严明！不愧是我大唐经制正兵！不过......”
“吃了本将的肉，拿了本将的赏，是不是该听本将的话？”
有镇将反驳道：“大将军此言差矣，我等吃食封赏都乃常例，也是朝廷供应，何时成了私人恩惠？”
“哦？”
李固双眼微微一眯：“那你告诉我，大唐军制之中，哪一条哪一款写着开拔必须拿赏赐，吃羊肉？”
“这.......”
那镇将一时语塞，正要寻机争辩，谁知李固却继续道：“而且这些银宝与羊肉，都是本将自掏腰包，跟广州府库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你可有话说？”
镇将嘴巴翕动半晌，最终却是把头一扭，沉默以对。
“哈哈哈哈~”
李固大笑。
“亏得刚才还夸奖你们，谁知在场各位竟然是寡廉鲜耻之徒！”
几乎是指着鼻子骂。
都是军中厮杀汉，这谁能受得了？
所有人脸上都有不满之色。
李固却奇道：“怎么？本将请你们吃肉，拿钱，连句感谢都不会说嘛？难道不是寡廉鲜耻？！”
句句在理。
还真没法反驳。
但那个“谢”字，还真的有些没法说出口。
突然。
帐外一瘸一拐走入一人。
“广府经略军第七镇校尉何履光拜见大将军！”
他身着兕甲，以军礼参拜。
所有人都是震惊侧目。
特别是其所在的第七镇将官。
这厮不是被打得重伤留在广州城了吗？
怎么突然出现在营中？
有些反应快的，鼻子中已是嗅到了些许危险的味道。
李固朗声道：“好！何校尉吃肉！拿赏！”
何履光也不矫情，拖着伤体来到木箱前。
此时肉汤还有，但钱已分空。
他脸上厉色一闪，直接踹翻身边校尉，将其身上银宝抢走。
“寡廉鲜耻之辈，也有脸拿大将军的钱？！”
然后他再次对李固拜道：“谢大将军赏！”
“好！”
李固笑道：“到我身边来。”
亲兵搬来一条桌案，并摆上羊肉、美酒。
何履光再次谢过后，开始大快朵颐。
“何校尉就是此次西征先锋讨击使了，你们可有异议？”
此时谁敢明着顶撞？
小人得志罢了。
接下来他们有无数软招对付。
“还不前来拜过！！”
李固一声暴喝，吓得众人一激灵。
小小年纪，发起怒来，这么大嗓门儿？
几个为首的镇将皮笑肉不笑道：“大将军.....”
刚出口三个字，却被李固再次高声打断：“目无上官！当军法从事！”
帐外人影晃动。
显然已是将帅帐团团包围。
“没了我等，大将军不怕军中哗变吗？”
“没了张屠夫，还吃不了黑毛猪了？”
一豪阔嗓音自外传入。
数个全甲昂藏大汗挎刀持弩而入。
“李玄北。”
“李苍东。”
“李诛南。”
“李庚西。”
“拜见大将军！”
四人正是当日在玄武门前被李固制服的北衙老兵。
自太和城下一战。
他们洗刷往日罪孽，重新开启别样人生。
李固离南中时，更是誓死追随。
以前的名字已是不能再用了。
李玄北就跟了李姓，以家将自居，还为了纪念当日玄武门喋血，自称李玄北。
其他几人也有样学样。
东方青龙，名苍东。
南方朱雀，名诛南。
西方白虎......
白西，白皙，有些太过秀气，便以西方庚金为名，自称李庚西。
“有人不光不谢大将军，还要对其不敬？”
李玄北看向身边老伙计。
“该当何罪？”
“当然是杀！”
嗖嗖嗖~~
手中弩机连发，惨叫此起彼伏。
场面登时大乱。
有些心思阴狠的，还想趁机去突袭李固。
却被其身边亲兵打杀。
数十息过后。
张中人数只留了一半。
李玄北再次发话道：“你们会说谢谢了吗？”
帐中此时尸体遍地，血流成溪。
幸存之人几乎都是两股战战，上牙关打下牙关。
“谢大将军厚赐！”
“谢大将军！狗奴万死！”
“大将军天恩！饶奴贱命！”
.......
眼看越说越离谱，李固呵斥道：“够了！尔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从小兵做起，临时组成乞活队，攒够十颗贼头，方可赎身，先登、陷阵、斩将夺旗者，可官复原职！”
“谨遵大将军令！”
当夜。
李固将大军编制全部打散，让李玄北等人与从南中带来的汉儿军将在其中中担任军官。
翌日。
焕然一新的广府经略军拔营出发。
充当先锋的何履光此时内心震惊不已。
刚才在帅帐中请令辞行时，端坐其上的分明不是李固，而是当日率领骑兵冲阵的崔姓军官！
接下来的大战，就要靠他们俩指挥了吗？
但一股豪气自心中升腾而起。
承蒙大将军提携。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奋勇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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