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兄，你怎么来了？”
晁衡对李白的来访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感动。
他们当年在长安相交莫逆，常以酒诗剑经作伴，无话不谈。
但李白心灰意冷，离开长安多年后，他们就只能偶尔书信来往。
他实在没想到，在回归故土之前，能再见到当年的好友。
李白轻叹一声：“来送送你，没想到下次见面，就是在牢狱之中了。”
此言一出。
晁衡本来欢喜不已的表情瞬间凝固。
“兄何出此言啊？”
李白施施然坐下，将佩剑放于案上。
“你可认识鉴真大和尚？”
“天下律宗第一大德，跟藤原卿他们一起见过的。”
“可你们竟然要协助他潜逃日本？”
李白眉毛一挑，直视好友。
鉴真应日本官方邀请东渡传经，已不是第一次了。
前几次都因为朝廷的反对与民间的阻挠而未能成行。
就连鉴真大部分弟子都不愿支持。
晁衡摇了摇头：“去岁正旦大朝上，藤原卿向圣人提出‘东渡’之事，可已被拒绝，他如何敢抗旨而行？”
“哦？”
李白幽幽道：“我信晁兄乃谦谦君子，藤原公也是方正之士，可使团人那么多，你怎知麾下没有干些阴私之事？”
这句话把晁衡问住了。
遣唐使团虽是官方派出，但其实来源复杂。
除皇家外，还有各大士族，如橘家、藤原家、大伴家，还有他晁衡所在的阿倍（安倍）家，都有成员在内。
甚至还跟了几个“隼人”跟“虾夷”的小酋长来奉献贡物。
如果谁真敢胆大包天做出此事，他还真会被蒙在鼓里。
晁衡郑重道：“我与藤原卿身上都还有大唐的职司，此等违律之事万不能做，太白兄稍待，等下定会给你个交代。”
藤原清河乃此次遣唐使团正使，且出身世袭太政大臣的藤原家，李隆基甚至赐了个正二品的“特进”给他。
从级别上来说，比现在的李固还高半级。
而晁衡身上挂了个副使的头衔，圣人特加封其为“银青光禄大夫”。
李白今日突然来访，定是掌握了什么消息或证据，受了官方指令而来。
不然的话。
他这个朋友，绝对不可能上来就与他说这些。
稍顷。
晁衡引入两人。
其中一人进来就跪倒在地。
而另一人躬身拜道：“罪臣藤原清河，拜见天使！”
李白微微一愣。
这是把他当成圣人派来的了。
也不能怪藤原清河认错。
只因这外交礼仪还牵涉宗教往来，这样的权柄向来都是中枢操持，甚至是圣人亲自过问。
而晁衡的这位好友，当年在离开长安之前，已是文名鹊起，甚至多次献诗御前。
二人以为他已经重新奉诏入京，随侍在圣人之侧了。
这种感觉真妙啊！
李白也没有纠正两人错误，只是清了清嗓子道：“此人.......”
“罪臣大伴仲麻吕，叩见大唐天使！”
砰砰砰~~
以头抢地，猛砸地面。
藤原清河愠怒不已。
“还不快将你之罪行全说出来，要不然......为了你大伴家的荣誉，就自我了断吧。”
原来这大伴仲麻吕身为遣唐使团中实际上的副使，偷偷与鉴真大和尚联络，约定船期，趁着装填货物之事，偷偷潜入后船，随使团东归，造成既成事实。
听到此处，晁衡双眼微微眯了一下。
身为世袭太政大臣家族，藤原家在日本可谓是权势熏天，比之伊尹霍光也毫不逊色，某些方面甚至尤有过之。
日本朝廷中枢，百多年来基本上就是王室与藤原氏的“二人转”，这种零和博弈极其危险，一个不好就是其中一方输个底儿掉。
因此日本国主一直以来都在引入第三方势力，特别是从唐朝学习过的各家精英，一般都会被授予关键职位，用来调和矛盾，成为两家之间的缓冲。
今日秘密联络鉴真这事儿，以晁衡来看，藤原清河未必不知道。
但其中有没有深层次的目的，就暂时不是他能想清楚的了。
毕竟其多年未回日本，皇室与各家族的态势，只是知晓些片段，朝野局势瞬息万变，早就不是他能精准推断的。
还是等回日本再说吧。
李白颔首道：“可有证物？”
“有的。”
大伴仲麻吕让人将东西取来。
数箱书籍，无数农具、器械与建筑工具。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余的已经偷偷搬入船上。”
他将其中一个小箱子打开。
其中用干稻草团团包裹着一方锦袋。
“这就是此次鉴真大和尚准备带往日本的最珍稀之物。”
李白将其轻轻打开。
他双眼猛地一缩，连忙拿起，仔细端详。
反复确认后，其怒声道：“尔等大胆！！竟敢将此宝偷运日本！”
这边厢。
大明寺中。
双方对峙还在继续。
众主持喝骂不已，鉴真依然面色悲苦。
而李固干脆让人临时搭了大次，施施然端坐其中，品香饮茶。
“大将军，你如此苛待佛门，就不怕天下群意汹汹吗？”
“啐~”
李固将口中香料猛地吐出。
如今炒茶未兴，茶汤虽是复合味道，但实在是没有前世那种清幽出尘的感觉，喝起来很不爽利。
南中、岭南都极为适合种茶。
改日要写信将炒茶之法简单讲了，让他们去试试。
这可也是一大财源。
丝毫不逊色于丝绸、瓷器。
对吐蕃与突厥等地来说，茶叶可是战略物资，甚至能用来进行经济封锁与掠夺。
见李固并不答话。
修行功深的鉴真也有了三分火气。
这镇军大将军不光打赌赖皮，眼中对释教极为敌视，甚至连态度上演都不演一下。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吩咐僧众严阵以待，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就算是血溅当场，也要让世人知道今日真相！
终于回过神来的李固环视四周，轻笑道：“大和尚以为某输了？”
鉴真沉声道：“莫非真人会仙术？能变出证据？”
“哈哈哈~”
李固似是听到颇为好笑之事：“大和尚果然法力高深！本真人修行日浅，没什么道行，不过......”
此时外间来报，李白已带人返回。
“某麾下可是有位谪仙人，乃天上白玉京降临凡间，等下就让大师开开眼。”
鉴真冷哼一声，本待与李固再辩上一辩。
可转眼。
就见山门外进入一票人马。
大伴仲麻吕赫然在列。
大和尚顿时面如死灰，口呼佛号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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