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一路南下果然没有再遇到水匪。
而且据南霁云所说，以前运河上也是太平得很，只是镇军大将军来了以后，庙里的和尚不知怎的得罪了他，招来兵灾。
江淮等地大批寺庙遭到波及，不知多少和尚人头落地，没有度牒的被迫还俗。
还有不少凶顽的，与部分信众一起落草为寇，专做攻击漕运的勾当，惹出了不少事端。
幸好几位重臣坐镇扬州，从京兆府到河南道、淮南道、江南东道，数千里范围内派兵巡查灭杀，不然后果难以预料。
“怪不得寿县县尉来得那么快，原来是早有准备。”
雷万春冷哼一声：“某也早就看有些秃驴不耐烦了，狗眼看人低，见到贵人阿谀奉承，贫民良贱，冷嘲热讽，讨要香油钱，如同催债，娘的，百姓是欠他们的？”
南霁云摇头轻叹：“某早年也笃信释教，苦来的宝钱没少供奉，可事到如今还是穷困潦倒，也早就不去了。”
杜甫从刚才到现在就默不作声，似在思考什么。
见两人各自说完对最近江淮变乱的看法后，他这才幽幽道：“镇军大将军是效法北朝拓跋、宇文两位武帝行灭佛之故事。”
雷万春双眼瞪圆：“这.....这不是把皇帝老儿......额，圣人的活儿给干了？”
南霁云也转头看向杜甫。
他既然已决定随同两人去投军，上官的所思所想当然是要了解的。
在运河上打拼多年，各色人等不知见了多少，其虽话不多，但心思透亮，不是无脑之人。
“这倒也算不上，范围仅限于江淮之地而已，还是配合括户所做，灭、堵、疏等策齐出，压力要小得多。”
杜子美自嘲道：“要不然的话，咱们刚才遇到的恐怕就不是百余人的盗匪，而是数千甚至上万人的大王了！”
随着征辟文书一起到的，还有相关信报。
让他对最近江淮地区的变化有了初步认识。
当时杜甫是看得啧啧称奇。
汇编成册的不光有政策内容摘要，甚至还有详细分析。
从施政目的、手段、防范措施、配套方案，到最后的预警与多重预案可谓是应有尽有。
这可比《开元杂报》详实多了。
他出身顶级门阀。
幼年时跟随父亲往来于两京之间。
岐王宅，崔九堂。
那是他嬉戏玩耍之处。
所见所闻远非常人所及。
即便如此。
读完信报后，细细思量镇军大将军在江淮地区搅起的风浪。
还是让他震撼莫名。
如今释教广为流传的一则典故。
说是北朝拓跋、宇文两位帝王之死，都是因为灭佛而遭的报应。
这种鬼神附会之说，在杜甫看来当然是无稽之谈。
但李固能以大勇气、辣手段，不惜担天下骂名而拨乱反正，实乃朝廷不世出的人臣楷模。
杜甫人还没到，但心早已飞向扬州。
三人一路谈古论今，把酒言欢。
两日后，便停靠在扬子津码头。
宽阔的江面早就被各路船只塞得满满当当。
而岸上更是无立锥之地。
雷万春仗着身高力壮，带着手下家丁前方开路，生生挤出一条通道。
待视野开阔后，杜甫正要作别，待往使团处报过到后，再回来寻二人。
雷万春却环顾四周道：“这乱糟糟的局面，车马都没法租了，你要如何过去？不如我等送你一程。”
杜甫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也不推辞，一起往大都督府衙门行去。
李固持节之后，便从馆驿客舍搬来此处办公了。
天下五大都督府都督都是亲王或宰相遥领。
他们虽人不会真来，但一应排场、办公场所却是置办了个齐全。
如今李固代天子出使，正好用用。
三人到达以后，杜甫递上征辟文书。
稍顷。
却有小吏外出告知，近几日镇军大将军不在此处坐衙。
“杜儒林（杜甫授文散儒林郎）的一应琐事就交给在下了，这是大将军走之前特意吩咐过的。”
杜甫松了口气，躬身拜道：“那敢问镇军大将军去了何处，某这几日要做些什么？”
那小吏笑道：“镇军大将军纳了裴氏贵女，明日杜儒林可要去讨杯喜酒啊！哈哈~”
雷万春等三人对视一眼。
江淮如此局势，李固竟然在办喜事？
这又是什么套路？
怪不得码头如此拥塞！
想来不光是漕运繁忙加上各地募兵汇聚之因，怕是大江内外前来送礼贺喜的要占大头！
杜甫眉头皱了皱。
他内心隐隐有些失望。
雷万春与南霁云倒是觉得没什么。
李固是一等一的贵人。
不这样倒还觉得奇怪了。
此时二人齐齐抱拳道：“子美，那我二人自去应募，待混出个名堂，再来与你接续良谊。”
杜甫此时脑中有些纷乱，草草与雷、南别过。
他内心纠结无比。
这婚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李固对他是看重的，临走之前也不忘交代两句。
虽然其不知道，为何堂堂镇军大将军，会知道他这么个无名小卒。
杜氏虽跟韦氏齐名，但之前与他辛氏、李氏并无什么交集，当年韦家店成立时，听说也发来过邀请。
但族中已是婉拒了。
想他屡试不第，心中已对进士中第不抱多高期望了。
于是才离开长安，流连于名山大川之间。
一则是寄情山水，陶冶情操。
二来也是有些受不了长安的腌臜氛围。
杜甫要是去了婚宴，必然少不了阿谀奉承。
这是他不喜欢的。
可要是不去。
那就是恶了李镇军，好不容易得来的仕途之路，说不得就此断绝！
杜甫仰天长叹，迟迟做不了决定。
相对于杜氏子的左右为难。
雷万春与南霁云这边就欢快多了。
右骁卫应募，达者为先！
骑、射、步战长短兵，水战操船、用器、游泳。
有意基层军官的，还会考简单数算与兵书战策。
雷万春马步射全优，技压群雄。
就连其带来的家丁也都是良好以上。
数算与兵书战策在来之前恶补过一些，算是涉险过关。
但在水战考较上却是一塌糊涂。
最后勉强混了个检校队正。
如一月后水战不过关，就只能沦为普通战卒了。
这让雷万春如何能忍。
咬牙切齿怼天发誓，要在三日内先将狗刨学会！
一直略显沉默的南霁云大放异彩。
不光水战全优。
陆战中。
也仅仅是骑射与兵书战策略差。
就连数算都是优秀。
这可让同行的雷万春吃惊万分，更是激起了他力争上游的决心。
巡视征兵工作的许远对其极为认可，现场直接封了个校尉，领一团正兵，足有三百之数。
南霁云面对这一系列的变化，如在梦中。
直到数日后，才真切知道。
他这个一辈子受人鄙视的苦船工，如今不光吃上了皇粮，甚至还有了官身。
而这一切，都是拜镇军大将军所赐。
南霁云心中暗暗发誓。
定要为李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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