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出燕山，过烽燧区，终于赶到冷径附近时，遇到的是一通乱战。
方圆数十里范围至少有七股成建制部队，分了四五处大型战场，各自攻杀。
旗号也是乱七八糟，根本分不清楚战场态势。
唯一庆幸的是，他终于赶上了。
“这路唐军要败了。”
裴玢虽刚及弱冠，但老于战阵，稍一观察便看清当下情势。
当日在校场之上，他骑射、马战皆惨败于李固，仅仅步战勉强打了个平手。
这还是仗着年龄上的优势。
待这位年强得不像话的辅国大将军到了他这年岁，气力还有增长，到时依然要被碾压。
身为裴氏这一代的将种，他不免有些气馁。
但更多的是叹服。
因此虽大战在前跃跃欲试，却要先问了李固意见才行。
“是平卢军。”
这是李守忠待过的老部队，他自然一眼认出。
“乌知义还是这么不成样子。”
李固摇摇头。
虽看不上对方，但毕竟是唐军，还是要救一救的。
“裴校尉，你率本部人马击敌侧翼。”
‘’喏！”
裴玢脸上闪过一丝兴奋，领命打马而去。
“守忠，我观此部唐军溃乱不堪，已是被打乱了指挥，你带少量精锐看是不是能将这部人马收拢，免得大好健儿死得不明不白。”
“喏！”
李守忠点点头，心中多了一丝复杂。
北地的牵绊除去老师外，就只有这些军中袍泽了，谁知刚抵达战场，看到的就是他们被杀得狼狈不堪。
希望当年相熟之人还能救回来。
看到南边唐军来势汹汹，辇烈已无心恋战。
在之前的火并中，乌知义被其砍中脖颈，就算不死也绝对没法指挥军队了。
他本想趁此机会一股吞掉平卢军，算是献给奚王的投名状。
谁知失了主将的唐军竟然还能抵抗一时三刻，更糟糕的是还真让他们熬来了援军。
他虽没读过什么书。
但这“李”字旗可是认得。
能有这个姓，没一个好惹的。
契丹、奚族汗王都姓李，大唐皇帝姓李，更别说还有灭高句丽的李积，扫平突厥的李靖，听说最近又冒出来个李固。
奚王李延宠的弟弟，杀固俟斤那苏勒的旧情人。
那也是个横行天下的主，且至今未尝败绩。
他本就一万出头的人马，刚才又折损千余，要是再败上一阵，谁知道奚王会如何对他？
不如将乌知义残部丢下，去北边捅尚野息的屁股，说不得还能立下奇功。
想到此处，辇烈果断下令。
怒皆部勇士阶次脱离战斗。
可其侧翼一股三千人的部队已被裴玢凿穿队形，没办法随大部撤离了。
辇烈心中虽恨，但也只能弃车保帅。
经此损失，他手中只堪堪剩下七千人马，待与那苏勒合兵一处时，也没敢再提当两族怒皆共主的事情。
日落前。
裴玢得胜而归，虽浑身浴血，但这次斩获不小，至少能攒下三转军功。
李守忠也将平卢军残部收拢。
乌知义流血而亡，将校也死伤惨重，除去逃散的，也就勉强聚来三千余人。
生生去了半数。
“先将他们好好安置，暂由守忠代为统帅，裴玢派斥候前出，探明前方情况，今日就这样吧。”
李固的军令十分稳妥。
如今各方乱战，是要了解清楚情况才能进一步行止。
北面虽然正在进行大战。
但如今幽州军爷损失惨重，战术保守些也是应有之义。
大军开始寻地安营扎寨，袅袅炊烟渐次升起。
李守忠将平卢军初步安置后，便回了中军大帐。
“情况清楚了，饶乐郡王率奚族兵马独战尚野息五万大军，李怀秀往东边打渤海国了，怒皆部他信不过，丢出来挡乌知义.......”
这个消息虽然意外，但还在情理之中。
李固将地图摊开，食指点向冷径山北麓：“你的意思是，奚族分成两部鏖战，而他们的最终目标应该是......”
李守忠点点头：“原突厥右厢五部！”
“唉~~~”
李固仰天长叹。
契、奚两族选择叛唐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当初提的烽燧之策对北境草场侵蚀太重！
夯土加砖石的坚固据点出燕山后，就沿着水河流排布，很快将靠近唐境的部民分割成块。
不消数年之后，便会被同化殆尽。
到时李怀秀跟李延宠这汗王还当个什么劲儿？
他们两族是要逃啊。
只不过是契丹选择鸠占鹊巢，以渤海千里沃野跟数十万农耕人口为立国之基，准备跟唐廷长期对峙，起码也要形成个高句丽的局面。
而大兄李延宠则想要躲得远远的，甚至不惜去往漠北苦寒之地。
“守忠你谨守营寨，我出去透透气。”
李固准备迈步而出，谁知却被对方挡在大帐门前。
“二郎要去何处？”
李守忠面色沉凝，丝毫没有平日兄弟间说话的轻松。
李固咧嘴笑道：“有些闹心，去吹吹凉风而已。”
“那我与二郎同行，营中多为龙华军士卒，有裴玢就够了。”
“我想单独静静。”
李守忠还是寸步不让：“把中军帐留给你，一样可以静静。”
李固神色一肃：“那我非要出去呢？”
“那就从我身上跨过去。”
“你这厮！简直无法无天！我不光是你的主将，还是你的主君！！”
此话一出，李固便心生懊悔，但服软的话却也不知怎么说出口。
李守忠面色通红，呼吸也变得粗重。
“当初就是你在这里把我救下，你是我的主将也好，主君也罢，将命还你就是了！”
李固低头讪讪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李守忠高声道：“要不是如此，我何必阻你？！”
他一把掀起身后帐帘。
伤病的哀嚎与隐隐的哭声传来。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李守忠越说越激动：“我往日袍泽已在此战全部战死，都是因为乌知义这蠢货！二郎你少年英雄，智计武艺都是当世顶尖！大家跟着你平南中，战岭南，威压日本，都是何等英雄豪气！难道你今日就要因为些许的儿女情长跟手足亲情，要孤身犯险，弃大军于不顾吗？！”
“李光弼还给你守着南白高国的基业！张公九龄对你寄予厚望！更别说如今的日本，二郎你还有两个孩子将要出世！千钧重担都在你肩！！”
李固被骂得面皮燥热，却也只能弱弱回一句：“你当日在清净斋.......”
“某一北地莽夫，死就死了，于大局无害，怎能跟你相提并论？！我的主君大将军！！”
李固最后深吸口气，怅然道：“我知道了！守忠你放心，以后行止某都以大局为重！”
此时李守忠脸上厉色一闪。
“饶乐郡王不顾亲情，不理大局，就算是天大的委屈也该提前与二郎你还有辛大将军、固安公主商量之后再做打算，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某当替你手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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