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一战打崩炽俟部，让伊纳勒彻底冷静下来。
他马上调整战术，发挥自身优势，只以游骑兵穿梭挑逗，用弓箭分波次远程骚扰。
李固只有少量突厥轻骑兵，而重骑兵也不可能跟对方玩消耗，万一被放了风筝，那损失可就大了。
于是其干脆坚守不出，只以弩机防御。
双方瞬间进入了传统中原战兵与北方游牧征战的旧有节奏。
当年李陵深入大漠，被匈奴团团包围，若不是箭矢射光，汉军怎能无奈投降？
伊纳勒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唐军入漠北，几乎就断了补给。
弩箭没了，就像老虎掉牙，彻底失去威胁。
到时只能在漫天角弓之下屈膝。
雷万春等人几次请战，却都被李固以“时候未到”为由拒绝。
直到第六日清晨。
唐军了望台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葛逻禄撤了！
大营一片欢腾。
孙老奴等将却是面面相觑。
李固拿起千里镜看向北方。
果然有一条黑线缓缓而至。
是仆固怀恩回来了。
“末将向大王请罪，仆骨部只招来了万余兵马，剩下的都被拔悉密诓走了。”
李固将对方轻轻扶起：“你有何罪？！反倒立了大功！”
许远附和道：“若不是你带了仆骨轻骑而来，我跟大王还要发愁如何退兵呢。”
仆固怀恩连道不敢。
这些生力军虽人数不多，但却完美弥补唐军短板。
伊纳勒的战术不攻自破，再加上后面大概也讨不到便宜，只能悻悻而退。
可李固被围了这么多天，哪有轻易放过葛逻禄的打算？
再加上这三姓蛮夷最是首鼠两端，如果不给个惨痛教训，说不得还要趁隙杀个回马枪。
他当即便点齐人马，亲率精锐追击。
仆骨轻骑兵遮护两翼，准备狠踢伊纳勒的屁股。
十日夜。
唐军搜山检海，葛逻禄人像红眼兔子一样被撵得到处跑。
牛羊马匹与部众到处散落，实力大打折扣。
中间伊纳勒实在气不过，返身打过几次埋伏。
却都被李固早早识破，不光无功而返，还被杀伤不少精锐。
“葛逻禄要降？”
仆固怀恩满脸胡子拉碴，皮肤被风吹出好几道口子。
他转头看向李固。
对方几乎已入绝境，现在纳降正当其时。
可辽阳郡王却冷冷道：“不准！孤定要斩伊纳勒之头才能消心头之恨！”
众将虽心中有些遗憾，却也不敢违抗军令。
谁知葛逻禄使者刚一走，李固便将孙老奴叫来。
“孙将军可想回长安？”
此言一出，孙老奴双眼猛地一亮。
可旋即又黯淡下来。
谁不想回锦绣长安享福啊。
可他身负皇命出塞，却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指望分润军功的京中大佬，哪个会放过他？！
如今赖在军中不走，也是想为李固鞍前马后，此战终了能请这位耶耶帮其分说一二。
大不了官位不要了，保住自己与妻子性命便可。
李固不等对方答话，便自顾自道：“孤分你些半身胸甲，再挑选两千突厥、仆骨游骑兵于你以作疑兵，继续追击伊纳勒那小子几天。”
孙老奴疑惑道：“大王的意思是......”
“葛逻禄如今已成惊弓之鸟，这疑兵人数虽少，但只要看到孤军中这银甲，定然不敢接战，你只管追就是了。”
这是在白送功劳啊！
孙老奴心中感动，眼眶瞬间湿润了。
李固环顾左右：“其余人等随孤南下，去会会白眉那小子，让葛逻禄去跟拔悉密、回纥去纠缠吧。”
如今阿史那施以突厥汗王身份招纳草原诸部，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骨力裴罗没有大义名份，也不是姓阿史那的，其所谓“诛奸佞，见汗王”的口号就成了个笑话。
双方紧张氛围一触即发，已成对峙之势。
仆固怀恩带回来的信息极为重要，但李固却判断双方打不起来。
因为他带着唐军突然横插一脚，两家大概率会将“外敌”料理干净后，再一决雌雄。
葛逻禄就是他撵过去将水搅浑的。
就算三家同时忍耐，还不爆发纷争，那西边的坏消息传来以后，他们之间脆弱的信任必然崩塌。
而白眉这个突厥残部，只是一招确保万无一失的后手而已。
孙老奴瞬间感到亚历山大。
原来这功劳也不是好拿的。
李固似是看破对方心思，然后温声道：“你只需再追上三日即可，不管对方逃往哪里，你自撤军便是。”
孙老奴躬身领命：“然后呢？”
“然后？”
李固笑道：“自是带着人马回转长安喽，你是禁军大将，又不是孤燕山北道的同侪，本王也管不了你的行止啊，哈哈哈~~”
“对了~”
他指向帐外：“回来时可顺道多带些部民回去，孤这里带着不甚方便，刚好他们也想归附大唐，刚好跟你作伴。”
孙老奴闻言几乎痛哭失声。
辽阳郡王何等身份，竟然为其考虑得如此周到。
不光送军功，甚至连回去交付差事的部民人口都一并送上。
“大王以后如有差遣，老奴万死不辞！”
“言重了。”
李固将他扶起，然后附耳小声道：“回转长安后，替孤向高大将军问声好。”
孙老奴被一语道破阵营从属，心中震惊莫名，一时间竟呆立当场。
三日后。
葛逻禄果如李固所料，被疑兵撵得直奔回纥、拔悉密两部而去。
而真正的唐军主力却是往西南方向开拔。
千里之外。
漠南，朔方节度使治所，灵州。
郭子仪与哥舒翰向王忠嗣复命。
“还请使君责罚！”
两人差事办得不好，大半突厥后族精锐被李晟抢走，因此亲自回灵州请罪。
王忠嗣治军甚严。
特别此次平灭突厥，兹事体大。
任何一点疏漏都是不能容忍的。
这事儿虽然于公无碍，但于朔方来说却是吃了亏的。
更重要的是，李固大军前出之后，整个灭突厥战略的主动权便已易手。
如今朔方连北边的消息都几乎断绝。
“无妨~”
王忠嗣摆摆手：“此事你等并无大错，而且本将已有补救的手段，便先回军中去吧。”
轻轻放过，甚至连高高举起都没有。
郭子仪与哥舒翰对视一眼，便起身行礼告退。
出得节度使衙门，二人皱眉沉思。
片刻后，哥舒翰还有些懵懂，而郭子仪的目光却已看向河东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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