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倒没注意到叶玄的眼光。
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跟着刘备干。
毕竟刘备现在不是一郡太守，也没有特别高的官位，完全没有征辟人的资格，就连举孝廉的资格都没有。
他陈家的子弟要当官，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不过作为一个年轻人，对刘备的所作所为，他还是很有兴趣，也很好奇的。
虽然他是一个性格非常稳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那种人，可是刘备自从在天下闻名以来，所做的一切，当真让人挑不出毛病。
在安喜县尉的任上，弃官出走，为了参与到平息张纯张举叛乱中去。
擒获张举，击杀张纯之后，明明已经获得了巨大的军功，却依旧带五十骑出塞，去支援被围困的公孙瓒。
进入雒阳之后，在苍龙门一人独挡数十阉奴，以“顾应法”名动天下。
回乡募兵，路遇黑山贼起，毅然协助常山国相守卫常山，不求回报。
与诸侯一同讨董，他也是仅有的几个真正出兵的人之一。
从德行，到勇武，简直无可挑剔。
虽然陈群一直很骄傲自己的出身和才学，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一个人，堪称真英雄。
不过在见到这个真英雄的时候，陈群有些幻灭。
因为很显然的是，刘备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
就好像面对名动天下的陈纪，以及他的老师卢植的时候，刘备虽然很是尊敬这两位，却并没有显得多么的拘束。
反而是不断的谈笑风生，时不时的还和坐在身边的叶玄聊两句。
而旁边那个叶玄就更不像样子了，虽然还是跪坐着，上身却晃来晃去的，一点都不庄重！
难怪有传说他之前是受过髡刑……不过他这么晃来晃去，双腿倒是不怎么动，还算是接受过严格的礼仪培训的……
等等，不对，他坐了支踵！
我说他怎么下半身能这么标准呢！
这都是年纪比较大的人跪坐久了不舒服才用的，你年纪轻轻的就在用，呸，不要脸！
陈群感受着自己已经发麻的小腿，在心里鄙视了叶玄一下。
“元晦随玄德出塞之时，所做之《白马》，老夫每诵之，如闻金戈叩玉壶，慷慨之气贯胸臆！不知元晦近日可续新章否？”
卢植饮下一杯酒，转头对叶玄道。
叶玄也不客气：“之前随主公前往讨董，略有所感。”
这下就连陈纪也来了兴趣：“可试吟之！”
叶玄站了起来，在起身的过程中，双腿一用力，就把支踵给夹在了两腿之间，丝毫不露痕迹。
陈群却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涌现出了疯狂的吐槽欲望……
还好他用强大的自制力，控制住了！
叶玄并没有行到席间，而是就站在那里，抬头看向门外，似乎回忆起了当日的金戈铁马。
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想要又听一首慷慨激昂之诗。
“某与主公回军之时，眼见从荥阳至酸枣一路上，大好田地被抛荒，四处皆有白骨，隐藏在蒿草之内，故有所感，作《蒿里行》。”
叶玄声音低沉，让众人的情绪，不由得也低沉了下来。
贾诩直起了身体，凝神看着叶玄。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叶玄提高了声音念道。
这四句说出来，众人微微点头，这是事实清晰的四句诗，看来只是一个开头——这是要作乐府长诗啊。
叶玄声音转成不满与悲愤：“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置酒于高台，日日空取乐。”
卢植长叹一声，陈纪也摇了摇头。
这四句就是喷联军迟迟不动了。
叶玄的声音开始略微提升了一些。
“壮士出酸枣，旌旗连云霓。志在清雒邑，千里驱兵西。孟德为前驱，鲍卫相携提。荥阳望可及，汴水暮烟低。”
“好！”
卢植率先叫道，“诸侯皆坐观，唯有玄德与曹、鲍、卫诸君出兵，一洗我关东之颓！”
陈纪也是抚掌叫好。
叶玄继续念道：“忽闻胡笳动，凉州大马驰。徐荣藏林莽，千骑卷尘迷。兵散无行列，甲破失戈戚。卫兹死于槊，鲍韬血溅蹄。孟德眦欲裂，亲率残兵支。鞍马中流矢，曹洪让坐骑。溃兵相蹈藉，尸积汴水湄。天昏日色惨，风急哭声嘶。”
在座除了刘备一行人之外，尽皆动容。
这一连串十六句，虽然没有什么让人拍案叫绝的名句，却已经将一场惨烈的战争，栩栩如生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叶玄声音突然提高，转为高昂。
“玄德提锐骑，来赴燃眉急。突骑穿贼阵，矢落如星垂。鸿沟奇兵出，横刀断江侧。铁甲徐如林，寒光蔽日昏。徐荣始退走，残部各东西。日暮收败卒，血浸草色赤。”
听到这里，在场宾客才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仿佛自己也是身在战场，这时候才能放松一点。
叶玄面露悲戚之色，开始收尾。
“谁怜征夫骨，抛露与狐狸。诸侯心不齐，壮士空悲切。白骨掩途泥，残魂日夜啼。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一直到叶玄的话音落下，现场人人不言，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和之前的《白马》比起来，这次的《蒿里行》明显是一首长诗，正儿八经的乐府体。
虽然要说文笔吧，也就那样，除了开头结尾那几句让人震撼之外，中间的内容与其说是长诗，不如说是忠实的描述了一场战争的内容而已。
但是乐府诗本来就是这样，写诗讲故事，内容也是很重要的。
结合起来，毫无疑问是一首上品！
“元晦之才，正如锥入囊中，随时脱颖而出啊。”卢植感叹道。
叶玄拱了拱手：“一时兴发，卢师缪赞了。”
然后叶玄就坐了下去，很自然的将支踵用小腿挪到了自己屁股后面，一点都不暴露。
原本听得心驰神往的陈群，眼角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两下。
算了，看在你的诗写得这么好的份上，我就不说你什么了……
“今日有酒，有元晦新诗，尽兴矣！”
陈纪倒没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小动作，而是感叹的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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