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太行山笼罩在一片朦胧水雾中。沈斓曦独自策马行走在崎岖山路上，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晕开深色水痕。
昨日她收到药童急报，称黑山悬崖发现了九叶灵芝——这是根治谢虎体内余毒的最后一味药材。明知此行凶险，她还是连夜出发，连一个随从都未带。
突然一阵怪风卷着枯叶扑面而来，马儿受惊扬起前蹄。沈斓曦刚勒紧缰绳，就见四周树林中冲出大批头戴黄巾的士兵。领头的两个将军举着画满符咒的旗子，赫然是传说中早已战死的张宝和张梁！
“苍天已死...”沙哑的吟唱声中，一个拄着青藤杖的白发老道缓步走出。沈斓曦心头一紧——这鹤发童颜的模样，分明是传说中能呼风唤雨的左慈！
“小娃儿莫怕。”左慈挥动拂尘，沈斓曦顿觉浑身无力，“老道在此恭候多时了。”
......
徐州城内，州牧府书房。
谢虎正批阅军报，忽然一阵心悸，眼前发黑。他扶住桌案缓了缓，只觉得莫名烦躁，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正在发生。最终敌不过倦意，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
先是萧如玥的身影——那个永远刻在他心上的女子。她站在智真长老的寺院外，雨水打湿了她的青衫，却打不湿她倔强的眼神。
“虎哥哥，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少女时期的萧如玥将一枚香囊塞进他手中，“这里面的药材能安神，你夜里总睡不安稳...”
他记得自己当时如何郑重地接过，如何看着她转身离去，那个背影成了他多年来的梦魇。如今香囊犹在，伊人已嫁作他人妇。
画面陡然转换。
阴暗的山洞里火光摇曳，石壁上竟浮现出他与沈斓曦、林晓玉在杏树下相见的画面。一个枯瘦的老道用指尖划过岩壁：
“三天前夜观星象，见将星冲撞太阴星。若你必娶二女，沈姑娘为你试药，必活不过三日。”
“胡说八道！”谢虎挣得铁链哗哗作响，“斓曦自己就是神医...”
“医者不自医啊！”左慈掀开药篓，摘灵芝时带起些黑色粉末，“这是寄生在灵芝上的阎罗菌，遇热成剧毒。沈姑娘为试药早已伤了元气，扛得住吗？”
谢虎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想起沈斓曦日渐苍白的脸色，想起她总在配药时避着他...
梦境再转。
浑身是血的荆棘冲进来：“师父！林姑娘她们...”
话未说完，林晓玉已搀着沈斓曦跌进山洞。两人见谢虎无恙刚要松口气，沈斓曦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溅上大片黑血。
“斓曦！”谢虎目眦欲裂。左慈却拍手笑道：“妙极！人都齐了。”
老道甩动拂尘，洞中突然显出光影画面：身着龙袍的谢虎站在尸山血海之上，脚下正是两位姑娘的遗体，无数冤魂在烽烟中哀嚎。
“这是将军命中注定的劫数。”左慈指着沈斓曦，“这姑娘本该三天前毒发身亡。”又指向林晓玉：“那位姑娘明年惊蛰要战死宛城。”最后盯着谢虎：“紫微星冲煞，杀破狼现世。你若得了天下，必失赤子之心。”
谢虎“当”地把霸王枪戳进地面：“妖道休要装神弄鬼！”
“是真是假，将军自有判断。”左慈掏出龟甲，“昨夜占得同人卦。若要逆天改命，需应我三件事：一不称王，二不屠城，三...”他扫了眼两位姑娘：“不纳妃嫔。”
沈斓曦突然扣住左慈手腕：“道长既然懂医，说我还能活多久？”
“原本该今日正午。”左慈任由她抓着，“现在提前毒发，还剩...两个时辰。”
谢虎的枪尖抵住老道咽喉：“交出解药！”
左慈不慌不忙取出银针：“救她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说着看向谢虎：“将军舍得吗？”
“不行！”两个姑娘同时喊道。谢虎却大笑着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腰间香囊晃出玄鸟纹微光——他想起萧如玥当年替他挡箭时说的“你护天下，我护你”，想起她留在老槐树下的桃木牌与药膏，声音发颤却决绝：“拿刀来！我连她的托付都守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刀刃划过胸膛的瞬间，洞外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血珠滴入药碗时，左慈看着突然裂开的龟甲，满脸不敢相信：“天命...真的能改变？”他目光扫过谢虎腰间香囊，又看向石壁上未散的玄鸟纹残影，喃喃自语：“原来还有未断的缘...”
喝下解药的沈斓曦脸色渐渐好转，林晓玉突然警觉：“老道呢？”众人四处寻找，只在石壁上看到用血写的字：
【赤血破天命，来日因果自相还】
【莫忘三誓记心中，九龙殿前照肝胆】
【玄鸟未归巢，此缘尚可圆】
......
谢虎从梦中猛然惊醒，胸口赫然出现一道刀疤，正在汩汩冒血。床前，沈斓曦和林晓玉已经哭成了泪人，二徒弟荆棘正手忙脚乱地施着金针。
“虎哥哥！”林晓玉见他醒来，泪水更是止不住，“你吓死我们了...”
沈斓曦虽未说话，但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谢虎看着眼前这两个为他担惊受怕的女子，又想起梦中左慈的预言，心中百感交集。他伸手将两人一同搂进怀里：
“方才在梦中，我差点永远失去你们...”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如玥已经是我无法弥补的遗憾，我绝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听到“如玥”这个名字，两位姑娘都微微一怔。
“我知道这对你们不公平。”谢虎继续道，手臂收得更紧，“但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玥是我年少的执念，晓玉让我懂得守护的意义，斓曦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相濡以沫的深情...这世上，我哪一个都不能辜负。”
两人本能地想要挣脱，但想到刚才谢虎命悬一线的惊险，想到彼此共同经历的生离死别，最终都默许了这个越矩的拥抱。
远处的山巅上，左慈轻捻胡须，望着州牧府的方向若有所思。他手中的拂尘无风自动，龟甲上的裂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赤子之血破天命...”他喃喃自语，“谢虎啊谢虎，你今日以赤子之心破了死局，来日又当如何面对那九龙殿前的因果？”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左慈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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