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的决定在通讯频道里引发了激烈的反对。
“绝对不行！”月汐的声音几乎是尖叫，“我们已经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你！”
星芒也激动地说：“一定有其他办法！先知，你们星盟技术那么先进，难道就没有——”
“我们试过所有方法，”先知的声音沉重而疲惫，“三百年来，七个文明用尽了所有可能的战术和技术。收割者的‘收割者之心’护盾是基于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能量原理。只有同源的创世能量才能穿透它。”
埃兰插话，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但让一个生命个体携带能量种子进入敌人舰船的核心区域？这根本就是自杀任务！而且成功率……”
“计算成功率是37%，”先知坦诚地说，“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收割者舰队将在二十四小时内突破我们最后的防线，然后对行星进行净化性轰炸。到那时，你们的世界上将没有任何生命能够幸存。”
曜站在灵泉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他看到了父亲墨瞳坚毅的下颌线条，看到了母亲江婉儿温柔的眼睛轮廓。二十六年的生命，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父母在自己身上的传承。
“给我一点时间，”他对通讯器说，“我需要和我的族人商量。”
***
城邦的议事厅里挤满了人。不仅仅是各部族的首领，还有普通战士、农夫、工匠，甚至一些年长的妇人也坚持要来。当曜说出先知的计划时，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熊族长老石岩第一个打破沉默：“不行。你是城邦的领袖，是墨瞳和婉儿的儿子。我们不能让你去送死。”
“但如果我们不去尝试，所有人都得死，”曜平静地说，“区别只是早一点或晚一点。”
狐族的一位老妇人——她是阿月的孙女——轻声说：“你母亲当年也面临过类似的选择。那时狼族围攻，城邦刚刚建立，城墙还没修好。她可以选择带着少数人逃走，但她说，‘如果连尝试都不尝试就放弃家园，那我们不配拥有它。’”
月汐紧紧抓住曜的手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才……”
“母亲的小世界选择了我，”曜轻声说，“我能感觉到，它愿意做这件事。那不是送死，月汐，那是……完成一个循环。母亲用创世能量创造了小世界，保护了我们；现在，这个小世界将用它最后的力量，保护更多的人。”
星芒突然站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是母亲的孩子，我也应该——”
“不，”曜坚定地打断他，“你需要留下来。如果……如果我失败了，城邦还需要领导者。”
“如果哥哥去，那我也去。”月汐擦掉眼泪，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坚定，“两个人的成功率总比一个人高。”
“月汐——”
“母亲教过我们战术，父亲教过我们勇气，”月汐直视曜的眼睛，“如果这是一场战斗，那我们应该像父母教导的那样，并肩作战。”
议事厅里的人们看着这对兄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墨瞳和江婉儿。那种倔强，那种坚定，那种为了守护而愿意付出一切的决心，如出一辙。
最终，在激烈的争论后，一个妥协方案达成：曜和月汐将一同执行任务，但星芒必须留在后方，负责指挥城邦和与星盟的联络。同时，一支由各族最精锐战士组成的护送小队将跟随他们到达太空——但只能到达“收割者之心”的外围，真正的核心区域只能由携带能量种子的兄妹进入。
计划在紧迫的时间中迅速制定。先知通过埃兰传来详细的任务简报：“收割者之心”位于收割者舰队的最核心，周围有三层防御圈。星盟将集中所有剩余兵力，在正面发起佯攻，吸引收割者的注意。同时，一支特遣小队——包括曜和月汐——将乘坐隐形穿梭机，从战场侧翼潜入。
“最大的挑战不是进入，”埃兰在全息投影前解释，“而是能量种子本身。一旦离开你们的世界，它就会开始衰减。从离开大气层到进入‘收割者之心’核心，你们最多有六小时。超过这个时间，能量种子就会消散。”
月汐仔细研究着投影中的舰船结构图：“核心区域在这里？周围有多少守卫？”
“根据我们之前侦查的情报，核心区通常有二十到三十个精英收割者守卫，”埃兰说，“但正面佯攻应该能吸引走大部分兵力。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可能只需要面对五到八个。”
“如果不顺利呢？”曜问。
埃兰沉默了一下：“那么任务很可能失败。”
***
出发前夜，城邦举行了简单的送别仪式。没有盛大的宴会，只有篝火旁，人们轮流上前，拥抱曜和月汐，说几句祝福的话。
石岩给了曜一把新的短刀——刀柄上刻着狮族和熊族的图腾。“你父亲的第一把武器是我帮他打磨的，”老战士说，眼睛有些湿润，“现在我给你这把。不一定用得上，但是……带着它。”
星芒给了月汐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各种草药和一枚光滑的黑色石头。“这是我从母亲留下的药草中挑选的，”他说，“还有这块石头……是老祭司留给我的，他说能带来好运。”
月汐紧紧拥抱弟弟：“照顾好大家。如果我们……如果我们回不来……”
“你们会回来的，”星芒倔强地说，“必须回来。”
深夜，曜独自来到父母的墓地。月光洒在银叶草上，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跪在墓碑前——那是两块简单的石头，一块刻着狮爪印记，一块刻着一种只有江婉儿懂得的符号。
“父亲，母亲，”他轻声说，“我要去做一件大事。很危险，但必须做。我希望……我希望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教导。”
风吹过山丘，银叶草沙沙作响，像是温柔的回应。
“我一直记得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勇气不是不害怕，而是害怕时依然前行。’也记得母亲说过：‘有时候，守护意味着放手。’”
曜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拂过脸庞。“如果这是守护家园必须付出的代价，我愿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月汐走过来，跪在他身边。“我也来跟父母告别。”
兄妹俩在月光下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月汐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有点嫉妒你。”
曜惊讶地转头看她。
“你是长子，是继承人，所有人都看着你，”月汐轻声说，“而我总是‘曜的妹妹’。但这次……这次我们是一样的。我们要一起完成这件事。”
“你从来都不是‘曜的妹妹’，”曜认真地说，“你是月汐，是发明了新武器，是训练出最好的射手队伍，是所有人都尊敬的领袖。”
月汐笑了，眼泪又涌了出来：“谢谢，哥哥。”
***
第二天黎明，特遣小队在城邦外的空地集结。除了曜和月汐，还有八名战士：四名狮族，两名鹰族，两名熊族。他们装备了星盟提供的太空作战服——轻便而坚韧的材质，带有基础的卫生系统和通讯设备。
埃兰和凯教官也来了，他们将陪同特遣小队前往前线指挥舰，然后由星盟的突击队接手最后一段护送。
“穿梭机已经就位，”埃兰说，“它会带我们到‘守护者号’，然后换乘特战穿梭机。”
月汐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她带上了自己改进的弩——星盟的技术员帮她在箭矢上加装了能量穿透头。曜除了携带能量种子——现在存储在一个发光的球形容器中——还带上了石岩给的短刀和母亲留下的一小瓶灵泉水。
出发前，曜转向送行的人群。城邦的居民几乎都来了，默默地站着，用目光传递着无法言说的情感。
“我们会尽力，”曜只说了一句，“保重。”
穿梭机垂直升起，迅速加速，将大地远远抛在下方。曜透过舷窗，看着越来越小的城邦，看着那片绿色的土地，看着他们称为家园的地方。
“紧张吗？”月汐问。
“有点，”曜承认，“但更多的是……决心。”
埃兰在操作面板上调整着航线：“大约三十分钟后抵达‘守护者号’。先知已经在那里等你们。”
进入轨道后，战争的景象完整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太空中漂浮着各种舰船的残骸，有些还在燃烧，发出诡异的光芒。远处，联合舰队的剩余舰船组成最后的防线，而对面是黑压压的收割者舰队——它们像一群饥饿的乌鸦，包围着一片逐渐缩小的光明区域。
“守护者号”受损严重，一侧的舰体被撕裂，露出内部的结构。穿梭机降落在尚算完好的起降区时，他们能感觉到整艘舰船都在震动——那是外部护盾承受攻击产生的震动。
先知在停机坪等候。他看起来比之前更疲惫，银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正面战场撑不了多久了，”他开门见山，“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启动计划。特战穿梭机已经准备好，星盟最精锐的‘幽灵’小队将护送你们穿过战场。”
他带领他们穿过受损的走廊，来到舰桥。巨大的观察窗外，战争的残酷全景展现在眼前。一道耀眼的光束划过，击中了远处一艘翼族舰船，它像被捏碎的鸟一样解体了。
“我们每十分钟损失一艘舰船，”先知低声说，“按照这个速度，四小时后防线将完全崩溃。”
“特战小队准备好了，”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走过来。他——或者说它——全身上下都覆盖着装甲，连面部都隐藏在头盔下，只有眼睛的位置发出微弱的红光。
“这是幽灵小队的指挥官，代号‘暗影’，”先知介绍，“他们会带你们穿过战场最密集的区域。”
暗影向曜和月汐点头致意——一个简洁的军人礼节。“我的小队有六人，加上你们两个，总共八个。穿梭机最多容纳十人，所以你们的护送队只能留在这里。”
曜看向那八名跟他一起来的兽人战士。熊族战士上前一步：“我们希望能继续护送。”
“接下来的路段需要隐形和高速机动，未经训练的人员只会增加风险，”暗影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冷漠但并非不近人情，“你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部分。现在，交给专业人士。”
短暂的告别后，曜和月汐跟随暗影来到另一艘更小的穿梭机前。它呈流线型，表面涂着吸光材料，在灯光下几乎不反射任何光芒。
“这是‘夜行者’，专门用于渗透任务，”暗影解释，“它有最先进的隐形系统，但收割者的探测网很密集。我们需要在火力网的间隙穿过去，这需要精确的时机和一点运气。”
进入穿梭机后，曜和月汐被安排在中央的座位。幽灵小队的成员各就各位，暗影坐在驾驶位。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夜行者悄无声息地滑出“守护者号”，融入太空的黑暗中。
最初的十分钟相对平静。他们绕开主战场，从战场的边缘迂回。但很快，收割者的巡逻舰开始出现——它们像鲨鱼一样在残骸间游弋，用扫描光束探查每一片阴影。
“发现我们了吗？”月汐紧张地问。
“还没有，但接近了，”暗影冷静地操作着控制面板，“准备进行规避机动。可能会有点颠簸。”
话音刚落，穿梭机猛地向下俯冲，然后急转弯。曜感到重力变化带来的恶心感，但他紧紧抓住扶手。窗外，几道扫描光束几乎擦着机身掠过。
“他们加强了巡逻，”幽灵小队的一名成员报告，“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继续前进，”暗影说，“我们没有回头路。”
接下来的路程像是噩梦。夜行者像一片在暴风雨中的叶子，在能量光束和导弹的缝隙中穿梭。有两次，收割者的炮火几乎命中，全靠暗影超凡的驾驶技术才勉强躲过。
“前方就是收割者舰队的核心区域，”暗影说，声音依然平静，“‘收割者之心’在最中央，周围有三层防御圈。我们将尝试从第二和第三层之间的缝隙穿过去。”
月汐盯着战术屏幕，突然说：“等等，这个巡逻模式……有规律。”
所有人都看向她。
“看这些巡逻舰的移动轨迹，”月汐指着屏幕上移动的光点，“它们不是随机的。每三分钟，东北方向会有一个三十秒的空窗期。如果我们能提前到达这里——”
她在屏幕上标出一个点：“——然后利用空窗期突入，就能避开大部分巡逻。”
暗影仔细看了看数据，然后转头看向月汐——虽然隔着面罩，但能感觉到他的惊讶。“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母亲教过我观察模式，”月汐简单地说，“她说，任何看似混乱的系统，其实都有内在的规律，关键在于找到那个规律。”
暗影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调整航线，按照她的建议。”
夜行者改变方向，向月汐标记的点位飞去。三分钟后，当他们到达预定位置时，东北方向果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隙。暗影毫不犹豫地驾驶穿梭机冲了进去，像一把刀切进黄油一样，穿过了收割者的第一层防御圈。
“很好，”暗影说，“现在第二层。这里的巡逻更密集，但——”
“但也有规律，”月汐再次开口，她的眼睛紧盯着屏幕，“看，这些巡逻舰组成的是六边形阵列。每个顶点之间需要五十二秒的移动时间，但中央区域有一个盲点，因为巡逻舰的扫描范围是锥形的，六艘船同时扫描时会在中心留下一个重叠的阴影区。”
她又在屏幕上标记了一个点：“如果我们能精确到达这个坐标，理论上可以完全避开扫描。”
这次，连幽灵小队的成员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暗影没有多问，直接执行了月汐的建议。
穿梭机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切入，精确地停在月汐计算的坐标上。窗外，六艘收割者巡逻舰从六个方向掠过，扫描光束在他们周围交织，但正如月汐预测的那样，中心点确实是一个扫描盲区。
“令人印象深刻，”暗影说，“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层，也是最难的一层。‘收割者之心’的直接护卫队。这里的巡逻没有固定模式，完全随机。”
月汐皱眉看着屏幕。确实，最内层的防御圈里，巡逻舰的移动看起来完全没有规律。
“也许……也许不是完全没有规律，”她喃喃自语，“也许规律不在空间上，而在时间上。”
她调出之前的数据记录，快速分析着。“看，每次巡逻舰改变方向时，都会有一个微小的能量波动。如果我们能预测下一次波动的时机——”
“不可能，”幽灵小队的一名成员说，“那需要实时计算能力，而我们没有那个时间。”
“我可以试试，”月汐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像是在计算什么。曜惊讶地看着妹妹——他从来不知道月汐有这种能力。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月汐突然睁开眼睛：“现在！向坐标7-42-19移动，速度提升到最大！”
暗影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夜行者猛地加速，冲向月汐指定的位置。就在他们到达的瞬间，周围的巡逻舰同时改变了方向，短暂地形成了一个缺口。
穿梭机像一道影子，从缺口中穿过，终于抵达了“收割者之心”的外壳。
“我们到了，”暗影说，声音里有一丝难得的激动，“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穿梭机会在这里等，但最多只能等三小时。超过这个时间，我们必须撤离——否则会被发现。”
曜拿起发光的能量种子容器。月汐检查了自己的武器和装备。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曜问。
“准备好了，”月汐回答，“就像母亲说的——有时候，最不可能的方案就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穿梭机的舱门无声滑开，外面是收割着舰船冰冷的金属表面。没有重力，没有空气，只有远处战场传来的无声闪光。
曜和月汐激活了太空服的推进器，向“收割者之心”的入口飞去。他们身后，夜行者像融入夜色的幽灵，静静等待着。
而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未知的危险，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是一线微弱的希望——为所有世界争取生存希望的一线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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